晴翠本就因出汗有些花妆,又哭了一阵,连着凌清辉的衣服也印了半张粉脸,两人便去凝翠阁中,一个洗脸重新上妆,一个沾湿了布巾擦掉外衣污渍。
竹香给晴翠点上胭脂花钿,又理顺鬓边步摇,晴翠托腮看着镜中:“我现在又不想回去,又不想在外头。”
凌清辉茫然抬头:“那怎么办?要不下个旨,让大家都出来殿外观看?”
“那倒也不用,太后太妃年纪都不小了,没必要吹冷风,”晴翠叹口气,“咱们回去吧。我就该拉着几个女伴一起出来玩,人多不怕猜疑,也不怕闲话。和你单独出来,就不太像话,也容易传闲话。”
“谁敢传朕的闲话啊?赶在腊月前一律砍了!”凌清辉起身过来安慰她,“你想看什么玩什么,都由着你。想在外头多待一会儿也无妨,前头还有个观景台,露天半敞,咱们架起玻璃屏风,又挡风又不碍视线,在那里玩一会儿,好不好?”
晴翠点了点头。
一番小小忙碌,两人坐到正殿左殿观景台上,一人抱着一个暖炉,四面围着玻璃屏风,喝着茶看戏。
对面戏台上这一阵唱的是《关公辞曹》,因是一场连环戏,这时节已演到过五关斩六将,那扮演关公的演员,将一柄青龙偃月刀舞得眼花缭乱,卡着鼓点将阻拦他闯关的将军劈落“马”下。
晴翠看得兴致勃勃:“对,就这样,一刀一个全给我劈喽!”
凌清辉连声附和:“你看那个被砍下马的,穿的衣服颜色跟衡阳王今天的一模一样!”
晴翠很高兴:“劈了他!”
刘嬷嬷提着一个食盒过来:“陛下,娘娘,馄饨送来了。”
凌清辉忙接过来,取出一碗递给晴翠:“来,你要的馄饨。”
晴翠托着碗底的深瓷盘,也不觉得烫,舀起一个小馄饨吹一吹,连汤带水一口闷。凌清辉更不耐烫,将汤滗出来,只吃馄饨,末了才慢慢转着碗边啜汤。
三碗馄饨下肚,晴翠摸摸肚子,对凌清辉说:“咱们回去吧?”
凌清辉无不答应:“好。”
太后看他们久不回来,便知道肯定又闹起来了,又不敢派人催,又怕闹大了更难看,一直悬着心,看戏也不安稳,好不容易看两人都回来了,才轻声问皇帝:“可好?”
凌清辉说:“他胡言乱语,还说什么‘厌烦这循规蹈矩的无趣宫廷已经很久了’,朕叫人把他送回王府,三年之内不许他出门。”
太后轻声叹息:“我给他娶上媳妇,也算对得起他了。这怎么,怎么就不给我长脸呢?”
凌清辉说:“我早说了,娶了媳妇只是多祸害一个好人家女儿,你总不信。他就这个德性!大冬天摇扇子做那股子风流文人样,冷风一道一道扇得我肚子疼,方才撵走了他,我喝了两碗热汤才暖和过来。”
太后颇为头疼:“读诗书还能读成这副样子,这到底怎么长的?”
凌清辉冷哼:“老天错给他披了张人皮呗!”
清理走了衡阳王,之后的日子平静无事,年前年后颇为热闹。至万寿节,圣人再次降下恩旨:“从五品美人海诗政,着晋位从四品姬。正六品宝林张兰娘,着晋位正五品才人。正六品宝林言为默,着晋位从五品美人。从六品御女宋静怡,着晋位从五品美人。正七品采女许阳、杜若诗、沈令月,着晋位从六品御女。从七品侍巾何太秀、方启航、佟冰雨、徐蕊,着晋位正七品采女。”
这算一次集体升职,大家都很高兴,海诗政原住琼英宫漱玉殿,如今做了主位,也懒得换宫殿,自个儿过得潇洒快活。
徐昭华自年前串门时无意中指点了詹事府一次,晴翠便赖上了她,有事没事请她过来帮忙参谋。深宫无聊,徐昭华乐得有点事干,这两个月忙着帮她打理詹事府,倒比原先笑容多了许多。
宋静怡也是红光盈面,拉着晴翠念念叨叨大半天:“天啊,我居然晋升到从五品了。当初在绣芳宫的时候,我觉得五品离我好遥远!”
晴翠笑道:“你先别忙发癫,快把好消息告诉伯父伯母一声!”
“已经知道了,陛下给我娘也晋了一级,如今她是安人了!”
“那伯父呢?”
“不知道,应该也晋了吧,我们女人家又不知道他们男人的事,总之这两天我家还挺热闹的,”宋静怡说,“听说封赏令已经下发到了各州,若诗令月她们娘家大概半个月后就能领赏了。”
晴翠说:“令月她大娘一家还不得气死?”
“那是自然,先前升了采女,据说就把她大娘气了个倒仰。也巧了,当时她大娘正说着一入宫门音讯难通,谁知道孩子是死是活,紧接着就来了官差,打躬作揖地向令月的父母道贺,说她晋升为采女,圣人赏其娘家,他们是奉旨来送赏赐的。她大娘当时那个脸就绿了。”宋静怡说着笑起来。
“该!这么不盼着孩子好,活该她现世打嘴,”晴翠聊着又提到李素梅,“年前给李素梅家送诞育皇子的赏,没想到她父母跟我……见过的那些杂碎似的,不问女儿过得好不好,只追问赏赐多少,还要官差捎话再送点钱来。官差听不下去,说李素梅难产死了,她爹娘当场昏过去,救了半天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