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海关，沿海空旷无人处。

祝平安趁着夜色昏暗，众将士休息时偷偷翻出城墙，关外海水已涨到关边，淹没了战场留下的惨况，耳边满是海水击打船只的声音。

祝平安摸黑找了许久才找到快要被海水吞噬的祝安定，两步上前抱住，双腿一软跪入海中，任由海水浸湿他的衣衫。

无视快要跳出喉咙口的心，眼中含着的泪珠终于落下混入海水中，似是庆幸自己来快了一步也是无法原谅自己，脱下外衣，捡起兄长的头颅小心放在衣内。

“什么人在那边？”

城门换班的士兵敏锐的察觉到那里的动静。

正当祝平安不知该如何解释时，又一道熟悉且令人心安的声音出现，为他解围：“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沈将军。”士兵连忙对着突然出现的夏祈安和沈颂先是行了一个军礼，而后警惕的指向祝平安的方向说道：“那里好像有人。”

好在夜深，他并没有看清祝平安在干什么。

夏祈安看向祝平安，似是早就为他准备好了理由：“是祝将军和李大人，船上还有些东西未带回来。”

李大人？

祝平安一愣，余光扫向附近，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小锦鲤站在海水中同样看向他，小锦鲤的衣衫湿漉不亚于他，漆黑的双眸在月光下泛着点点忧郁，一看便是也在这寻找了许久，只是夜色昏暗，当时她又站在城内判错了方位。

“这样，可需要属下帮忙？”

“不必，他们两个带的回来。”

堰海关内，安置死亡士兵的树林中。

夏祈安和沈颂站在不远处，祝平安跪在地上用剑一点一点的挖坑，毫不在意浑身的泥泞折了他最在乎的形象，而小锦鲤则跪坐在草地上，用自己的衣袖擦去祝安定脸上的脏污，并为他束发。

“对不起……”祝平安嗓音暗哑。

小锦鲤的声音亦听不出太大的起伏：“你当时若应了才是真的对不起。”

“……”

再没多话，不知是无话还是如何，待祝安定入土后，夏祈安和沈颂上前一人洒下一捧土便退至后方。

夏祈安抬手掩唇，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明明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结局，但当她真的看着同伴一个一个离去时，由心生出的无力感让她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能。

甚至为了大局，为了军心，祝安定的墓碑上连名字都不能有。

恍惚间，夏祈安眼前浮现出今日华如银受折辱的场景，只听她清哑着声音低低道：“沈将军，调一支精兵队给我，我要救华如银。”

“不行！”沈颂想也不想的厉声拒绝。

夏祈安被沈颂凌厉的声音一震，随后看了眼并未有所动的祝平安和小锦鲤，又后撤了几步正欲和沈颂说她的计划，沈颂却压根不给她机会。

“太冒险了，在堰海关便已难敌，更何况是敌方军营，若是前往岂不是羊入虎口。”

“再者，陛下是知道华家在南沅，在百姓心中的影响力的，而今日……”沈颂剑眉紧蹙，平日里话少执行力极强的将军此刻格外的能说，同时将夏祈安未赶到前秦一枕对华如银的所作所为简单叙述给她听。

夏祈安听着沈颂的叙述，心下痛意无以言表，明面上便如此，暗地里还不知如何，更加坚定了她加快动作救人的想法。

“流言传的速度并非我们能控，且不说百姓会如何看待，单论华三公子，十五万将士和祝安定命丧山谷他脱不了干系，知道的是秦一枕设的局，那不知道的呢？”

“沂州城，边城，攻打凌峰……这一桩桩一件件，华三公子给秦一枕做了那么多事，他洗不干净了。”

“即使陛下将他救回来，为他的身份作保，可今日一事秦一枕已经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了，他要如何在军中生存？”

沈颂逐一分析，说他不仁不义也好，说他薄情寡义也罢。

总之，在他看来，华如银不能救。

“恕末将直言，眼下局势，华三公子不会看不清楚，若他当真心系南沅，希望南沅光复的话，他就该自我了断。”

“沈将军！”夏祈安蹙眉斥道。

沈颂仿若未闻，继续道：“陛下，您今日没有看到将士们的反应，北凉籍，北凉血脉……”

“沈将军！”夏祈安再次厉声打断，却没有以上位者的身份逼迫沈颂，也暂放了同他说计划的想法，而是轻声告诉他，她非救不可的原因：“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相信军中定有明事理的部下。”

“华如银虽非华家血脉，却也是冠了华家的姓氏，他忍辱负重多年，救了无数险些命丧北凉的义士，若明知他还活着，还在敌军手里受苦却不救，岂不是让以华家为信仰的将士们寒心。”

“生于北凉并非如银之过，况且，华家满门忠烈，二十多口为国捐躯，我不救又如何对得起华家世代的忠心。”

“南沅国法，我若不以身作则，如何服众？”

“流言终有淡去的一天，当初我身上的流言沈将军不是不知道，您不还是选择了拥护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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