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之月,天气已经开始闷热起来。
小夭始终没有等来玱玹应诺的将清水镇管辖权交予她的正式文书,却等来他讨伐洪江的檄文。
由赤水丰隆为大将军,禺强为左副将,赤水献为右副将,十万精兵,围剿洪江为首的神农残余势力。
在清水镇外的树林深处,有一汪清澈明净的泉水。午后的太阳直射在水面上,小夭每次去游水的时候水总是暖暖的。就连泉水中间的石块,也是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游完水出来,坐在石块上一边绾发髻,一边晒太阳,本该是最惬意的时候。
可是今日游水出来,小夭只觉全身发寒,分明是初夏,却比北地的天寒地冻更让她感到料峭的寒意。
那个冬日的夜里,玱玹的笑容和话语似乎还在耳畔。她本以为她寻到了破解之法,如今看来这不过是玱玹许给她的一场短暂的梦罢了,才短短半年不到,梦就要醒了。
茂密的山林间,白雕清越的啸鸣从天空划过。小夭抬头看去,相柳脚踩着白雕,从九天飞下,若一片雪花,轻轻落在泉水边。
“叫我去买梅子汤,自己却跑这山里来了。让我好找。”相柳笑说。
小夭抱膝坐在石块上,水面映射的波光荡漾着,映入她漆黑的双眸,幽深的瞳孔中似也皴起了碎纹。
“玱玹的父母早逝,当年在朝云峰,我娘让我要好好照顾他,我娘说将来恐怕我只能与他相依为命。我们一起玩一起笑,一个锅里吃饭,一个被窝里睡觉。高兴了我就叫他一声哥哥,不高兴了就直接叫他玱玹。后来我娘战死,他小小年纪被王叔们逼到高辛为质。我知道他那些年背井离乡,仰人鼻息,过得很不容易,所以当初我愿意做回高辛王姬,帮他重回轩辕,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轩辕王禅位那日,我就在城楼上架着弓。当时我想,谁敢和他抢这个王位,我就杀了谁。”
隔着半个池子,相柳站在岸边耐心听小夭絮絮叨叨地说着。她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小夭的神情,只觉她语气中满是哀伤。
“如今他是一国之君,他怎么能这样说话出尔反尔!他为何要骗我…”
小夭的脸埋在胳膊间,眼泪无声地落着,他能清楚地听到一滴滴泪珠坠落的声音,又细又密,传入耳朵,就好似芒刺一样,一下下戳着他的心尖。
他朝她勾勾手指,“小夭,你过来。”
小夭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踩着水面,如履平地般走到相柳跟前。
“你觉得你错信了玱玹,他不过是骗了你一场梦。” 相柳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将她脸上的泪水细细擦去,一本正经地说,“你也知道,我从前刚从蛋里出来,不谙世事,唯一一次轻信他人,就被骗去了奴隶死斗场,在那里被折磨了近百年,不是被奴隶主虐打就是要和别的奴隶斗个你死我活,好几次都险些死去。”
小夭抬起头看他,眼泪又从眼眶里溢出来。
相柳蹙着眉,用指腹捻去她眼角的泪水,继续一本正经地说:“人的心态很奇怪,幸福或不幸福,痛苦或不痛苦,都是通过比较来实现。你看,我正在通过讲述我的悲惨过往,让你比较出你也不算被骗得太惨。”
小夭吸吸鼻子,故作不满地说,“你安慰人的本事真是不怎么样。”
“是吗?” 相柳眼中含着淡淡笑意,温柔地俯下身子亲吻她凝结在睫毛上,未落的泪珠。
小夭半垂着眼帘,任由他微凉的唇轻柔地落在她额间的桃花印记上,落在她发烫的脸颊上。
他抬起头看着她,眼波流转,尽是缱绻不舍。小夭伸手揽上他脖子,垫起脚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唇,笨拙地将舌尖探入他口中。
一瞬间,所有的缱绻温柔变成了强取豪夺。他用力按着她的头,拥着她躺倒在水面,泉水如一张柔软的毯子托着他们,微波荡漾,载着他们浮浮沉沉。
热烈的吻在她唇齿间攻城掠池之后,又落在她的颈项,酥酥麻麻间,她还未来得及细细回味,相柳已抱着她缓缓沉入水中。
小夭紧紧拥住相柳,任由水下暗流涌动,一波紧接着一波,来势汹汹地向她席卷而来,又急急地褪去。
潮来潮去间,她似乎看到相柳屹立在她身前,飞扬的银白色发丝在水中狂傲地张开,如大鹏的翅膀将她轻柔地呵护在中间。一双红宝石般的瞳眸,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摄去了她全部的魂魄,她身子忍不住轻颤着,“相柳….”,一句句的叫唤到了喉咙口,终究成了一声声的低吟…
“这战火一起,我怕我一时顾不到你。你心里可是会怨我?”相柳清冷的声音响起。
小夭睁开眼,发现相柳正坐在泉边的树下,她被他抱在怀中。头顶的大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筛下来,如一道道金色的丝线,凌乱地落在他们身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在相柳幽深的眼眸中,犹如盛满了繁星的夜空。
方才在水下的一切几疑似梦。
“不怨你。”小夭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今日若是为了我,弃洪江大人于不顾,那就不是我认识的九命相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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