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没来轵邑,这里的变化倒不是很大。卖胭脂和香露的铺子还是门庭若市,卖首饰的店铺又出了最新款的发簪和耳环,成衣铺子里卖的是新的布料花色。茶肆酒楼依然喧嚣热闹,说书先生又在说着新的故事…
小夭对这些一直不在行,她甚至觉得有些庆幸,再也不用担心和那些世家小姐们聊天时自己会不会显得太另类,也不用再刻意的花心思去研究这些。
她给阿念买了簪子做礼物,又给苗莆买了香露。她很难描述她和苗莆之间的主仆之情,苗莆曾是玱玹的暗卫,被安排在她身边做婢女,她们相处的年岁并不长,但苗莆心思细腻,懂察言观色,知道有些事看破不能说破,知道有时候小夭不让她进屋近身伺候,备热水时她会不动声色的放两条帕子……是个心思细腻的聪明人。
傍晚的时候,小夭随防风邶从一个小巷子里进入离戎族开的地下赌场。他们接过侍者手中的狗头面具,娴熟的戴上。
进了赌场,防风邶指指二楼的一间房间,“我要去找离戎昶谈点事,你和我一起去还是自己玩会儿?”
小夭想到离戎昶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就觉得扫兴,仿佛耳畔已经能听到他的声音…她使劲摇摇头,“我可不想给自己添堵。我自己去玩会儿。”
她想了想,又拉住邶的袍袖,说,“狗狗如果再敢欺负你,我帮你去打他。”
防风邶拍了小夭的后脑勺一下,“整日胡说八道。我待会儿来找你。”
小夭问侍者要了杯烈酒,一边喝着酒一边找了个有空位的赌桌坐下。
她今天手气很好,从她坐上那张桌开始就一直在赢钱,买大开大买小开小….哪来那么顺的手气…难道是玱玹给狗狗们打过招呼,要顺着她让她赢的?
到后来,周围赌钱的人都围聚在小夭周围,跟着她下注,和小夭一块儿赢钱。随着人越聚越多,她反倒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干脆拿着赢的钱又去别处逛。
不知不觉走到奴隶的死斗场。她想到相柳曾经也在这样的死斗场里,每日都在血腥杀戮中艰难求生,而对看台的那些看客而言,这种不死不休的死斗,只是一场消遣,满足他们人性中最原始的嗜血残暴的那一面。
小夭心里有些难过,正准备离去,眼角瞥到缩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奴隶,虽然他面上都是血污,头发披散,但她就是认出他了。
左耳。
此刻他的两只耳朵都还在,小夭记得他从死斗场出来,重获自由时,因为缺失了一只耳朵,所以小夭给他取名叫左耳。
她愣愣的看了他许久…他缩坐在角落里,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虽然如今她不需要左耳,但她想要拉他一把。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防风邶闲适的走过来,在她耳畔打了个响指。“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她指了指蹲在角落的左耳,“邶,你看到那个奴隶了吗?我想…帮他一把。”
防风邶不屑的笑了笑,“这里的死斗场每天都有那么多奴隶在斗个你死我活,你帮得过来吗?”
“他不一样。他是故人。他救过我,帮过我,我教过他读书识字辩人心,如今在这里再见到他,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那你想怎么帮他?”防风邶接过她手上的残酒,一饮而尽。“我劝你最好不要想着直接赎他出来。”
防风邶看着左耳,那是双已经绝望的眼睛,如果没什么意外,他绝对活不过下一场死斗。“死斗场的奴隶见过的都是最阴暗最肮脏的人性,你若直接赎他出来,他未必会感激你,说不定还会伤你。”
小夭看着邶,他明明在说左耳,可在她听来,却像在说他自己。因为心已经被黑暗碾碎,所以对人性充满了敌意和怀疑,这就是为什么当时即便洪江在海底大涡流中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刺伤洪江吧。
明明站在人群之中,小夭却觉得此刻他整个人孤绝得仿佛世界空无一人。她心口憋闷,忍不住上前轻轻抱住他。
邶拥抱了她一会儿,周身的气场柔软了些。“你想怎么帮他?”
“我想…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希望。”小夭从他怀中微仰起头,眼里尽是温柔的看着邶。
邶打量她一番,打趣道,“你想怎么给他希望?美人计对我管用,对他可不管用。”
小夭又气又笑,忍不住拍了他一下,“防风邶你又消遣我是不是。”
防风邶顺势握住她的手,走到左耳面前。只见他弯下身子,对左耳轻声耳语了一句。左耳的眼睛刹那间焕发出诡异的神采,不可置信地盯着防风邶。防风邶郑重地点了下头。
“夫人交代的事办妥了。”邶回身对她说道。
小夭看着左耳步履坚定的随着奴隶主离去,喃喃的说,“接下去的路,就看他自己怎么走了。”
两人走进甬道,小夭摘下面具,防风邶也摘下狗头面具,拿在手上抛玩。
“会不会…勾起你不好的回忆?”小夭有些担忧的看着他。
防风邶接住面具,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注视着小夭,“不会。过往的苦难只会让我更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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