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旁一间偏殿内,宫人尽皆退在门外伺候。
锦衣卫指挥使万晋正与六宫都太监兼东厂厂公夏守忠密谈。
“公公,前日下官禀奏的事,太上皇只说了一句‘你既提督锦衣卫,自去办好份内之事便可’。
下官揣摩了两天,不得要领,特来请公公指教,太上皇的圣意是……”万晋道。
夏守忠一张长长的橘皮老脸上长满老年斑,吊梢白眉、三角小眼,脸色挂着习惯性的笑容,端起御制霁青描金盖碗,让道:“大人尝尝这武夷山母树的大红袍如何?”
万晋苦笑道:“我的老大人,下官现在这心里,没个底儿,您就是让我喝仙山琼浆也没滋味啊。太上皇他老人家究竟是让我办还是不办?”
夏守忠笑道:“老弟怎么糊涂。太上皇的意思自然是让你办,不过只能在你的分内办,不许把宁寿宫牵扯进去,那就不好办了。”
万晋若有所思点点头,道:“那东厂那边……”
夏守忠道:“咱家与你是几十年的兄弟,东厂那边的卷宗人手自然任你调用,贾家也确实有不少狗屁倒灶的事儿,不过我看未必有什么大用。”
“这是为何?”
夏守忠道:“南司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这两日已提前把贾家那些害群之马连根拔起,即便漏了几个小鱼小虾,效用也不大了,想凭这点事搬倒贾琮,难。
何况这两日旧党大员纷纷派人去南狱探望那些犯官,不问可知,定是贾琮与其私底下做了交易,想来朝堂上不会有人替你说话”
万晋皱眉道:“如此一来,咱的拳头可就打在棉花里了。”
夏守忠摇头笑道:“老弟,此路既然不通,咱换条路不行么?”
“请公公指点迷津。”
“贾家的问题不好找,咱不会找他亲族的问题?
嘿嘿,贾史王薛,金陵城四大家族,百年来同气连枝,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人不知。
如今与贾家关系最密切的是薛家,何不从薛家入手,拉贾琮下水?”夏守忠阴声笑道。
万晋眼睛一亮,点点头笑道:“公公既有锦囊妙计,小弟洗耳恭听。”
夏守忠品了口茶,笑道:“你们锦衣卫素来总喜欢查访什么大案重案,查官员贪腐渎职,要我说有什么好查的?哪个官儿不贪?不过在于抓不抓罢了。
咱家的东厂就与你们路子不同,专爱打听些宫闱、后宅秘闻并官员来往交通之事。
这神京城里,哪家老爷扒灰、哪家奶奶养小叔子、哪家太太闺房寂寞养汉子、哪家小姐私会情郎,咱家什么不知道?”
万晋拱手道:“公公英明,小弟素来只会干苦力活,这些精巧手段一窍不通。”
夏守忠慢悠悠地道:“不过是术业有专攻罢了,老弟若像咱家这般在宫里混几十年,什么不明白?”
万晋略有些尴尬,老子还没蠢到去当太监,忙陪笑道:“小弟资质低劣愚鲁,不堪服侍天家。”
“就说这薛家,自当年紫薇舍人薛公过世后,盛极而衰,到现在南省待不下去了,只好孤儿寡母投奔贾家来,厚着脸皮寄居了好几年。
如今得了贾琮的提携,一起做了神仙酒坊和辽东的生意,倒恢复了几分元气。
可那薛大公子,纨绔草包一个,恃强凌弱,曾在金陵打死了人,被知府贾雨村脱罪,至今逍遥法外。
正因这个案底在,薛家女待选的事也黄了。”夏守忠这两日显然做了功课,如数家珍地道。
万晋抚掌道:“此计甚妙,小弟即刻命金陵卫所火速送有关卷宗、证人、苦主进京。”
夏守忠笑道:“不可唐突了,免得被人察觉。
这几日还是要作势多方搜集贾家族人、下人罪状,并把薛蟠的案子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一送,看那群官儿管还是不管。
你也不必出手,只冷眼旁观便可。”
万晋茅塞顿开,叹道:“公公毕竟谋算深远,小弟自愧不如。
这样一来,既迷惑贾琮,打他个措手不及,又可威慑朝廷官员,使其不敢不管,更可分化贾琮与文官的联盟,一箭三雕。
不过,若贾琮心狠手辣,硬是弃卒保车呢?”
夏守忠笑道:“不会的。你不知道那薛蟠有个千娇百媚的妹妹,名宝钗者,贾琮极爱之。
那风靡天下的《雁丘词》,便是为她而写。以贾琮贪恋美色的性子,即便心中想弃了薛蟠,碍于宝钗的情面,嘿嘿,明知是陷阱也不得不跳进来。”
万晋拱手笑道:“还是公公老道,小弟佩服。不过凭这个命案就能扳倒贾琮?”
夏守忠低声道:“这案子不过是个饵罢了,让贾琮误以为可以捞人,在他伸手捞人之时,咱家才会出真正的杀招!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万晋忙道:“老大人,还有妙计?”
夏守忠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石青色江山富贵纹云锦手帕,递给万晋,道:“老弟看看,这块手帕如何?”
万晋不解,接过来略一翻看,没发现什么机关。
“这是薛家丰字号今年进贡的云锦苏缎,此色共有数百匹。”
万晋神色一动,轻轻搓了搓手里的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