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径自行至案几边坐下,轻轻抬眼。
“接下来,妾不妨以臣妻的身份同陛下说几句话。”
宇文珵面色沉浮不定。
梁婠直言:“妾这般杀张垚,纵然是与他有仇怨,但也并非只为一己之私。”
有人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意料之中。
梁婠浅浅一笑,不以为意。
“张垚心思不定,本就是个奸佞小人,昔日既能背叛齐国,谁又能保证他日不会背刺周君、背叛周国?”
她墨色沉冷的双眸直视宇文珵:“最为重要的是,留着张垚会离间陛下与齐王的君臣之心。”
宇文珵面上俨然多了一份瞧不透的笑意:“哦?”
梁婠唇角冷冷一抿:“张垚曾与其妹联手施蛊害妾,在齐国人尽皆知,陛下一向关心齐国的消息,未必全然不知,就算陛下真未听闻,那消息灵通的公孙大人总该知道吧?”
公孙叙欲说却止,主上尚未言语,他也只好垂头生闷气。
梁婠了然笑笑,看一眼旁边的宇文玦,对宇文珵道:
“据妾所知,自殿下去了洛安,陛下交给殿下的诸事皆是竭力而为,妾与殿下夫妻一体,于庆川救灾治灾一事上,妾并未身为齐人便见死不救,反而毫无保留,可陛下却宠信加害过妾的凶手,就不怕寒了齐王的心吗?”
话语一顿,她眨了眨眼,笑得人畜无害。
“还是陛下让张垚突然现身,为的就是好叫妾和殿下互生猜忌、心生嫌隙?”
“毕竟,齐王掌管暗线呢。”
宇文珵对上黑亮的眼睛,微微笑了:“你这么认为?”
梁婠瞟一眼唇角轻扬默默坐着的宇文玦,再看回主位。
“殿下日前才同陛下表明心迹,貌似陛下也是应的,怎么没两日就——”
“萧氏那日可是陛下唤她去的,她那般行径难道不是陛下授意?只是陛下也没想到,曹氏会滑胎。”
公孙叙听不下去,转过眼十分不满:“你怎可污蔑主上?”
宇文珵神色松弛,一摆手:“无妨,让她说。”
公孙叙吃了一惊,皱着眉头看看宇文珵,又望向神态自若的白胡子老头。
陈德春冲他意味深长笑笑。
梁婠略略一停顿,接着方才所言又道:“陛下性情温和宽厚,定然于心不忍,不过,陛下不必因为此事太过介怀。”
公孙叙侧目:“同为女子,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梁婠轻轻摇头:“在晋国公的军营里,我曾为萧氏诊过脉,她服了我开的药,身体应强健不少,可前日那情形……”
她并不细说,只对宇文珵道:“当日陛下留齐王在宫中过夜,有些事并非一无所知吧?或者,可以称之有意为之。萧氏与晋国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就算陛下先前不知,但事后定然也有所了解。”
宇文珵垂眸不语。
梁婠想了想,淡淡道:“陛下心思很细,知晓萧氏与张垚兴许能成为妾与齐王之间的心结,不过——”
她笑了笑:“结果终究还是让您失望了,到底妾没有像陛下预想中那般同他撒娇卖痴、煽风点火离间君臣。”
宇文珵再抬眼,面上已呈温和之色:“你缘何觉得是寡人在试探你?”
梁婠瞧在眼里,心中暗暗诧异。
若说先前心中尚存疑虑,可现下看来,宇文珵并非仅当宇文玦是工具,还真有几分真情真意。
这多少叫人有些意外。
毕竟,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堂兄而已。
想来这性情闻融敦厚的传言不虚。
梁婠轻轻一笑,淡入风里:“陛下若真想如何,又何必将张垚送到妾面前?”
公孙叙猛地抬起头,诧异看向主座上的人,但见他并未否认,似乎有些明白了。
梁婠嘴角翘起:“不知陛下对妾的试探可还满意?”
宇文珵笑得恬淡清雅:“与其说满意与否,倒不如说今日一宴叫寡人知晓其中的心意。”
“陛下,这——”公孙叙怔怔望着宇文珵,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难道从一开始,您就没打算要遵循上皇帝的遗旨?”
这边问完,那边狐疑看向对面坐得四平八稳的陈德春。
陈德春忙忙摆手:“公孙大人,老朽除了将所见所闻据实禀告主上,其他什么也没做。”
公孙叙环顾一圈,已然明白,一声喟叹若有似无,心下不禁生出几分失落。
亏他连日悬着一颗心,愁得白天黑夜坐卧不安,这倒好,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谨记遗旨……
主上到底还是耳根太软,竟被殿下和太医令说服了。
脑中忽然闪过那日殿下成婚场景,陈德春跟他说明白殿下为何带他去晋邺。
无奈归无奈,该谏言的还是得谏言。
“陛下,暂且不提梁氏是齐人非周人,就单说她现今的身份,又如何能成为齐王妃,您可莫要忘了,上皇帝再三禁令不仅仅是顾忌传言,更是……”
他眼风扫向宇文玦,万般无奈。
有些话至关重要并非能当众言明的。
宇文珵会意,扭头看向梁婠:“你的身份确实是一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