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把头别了过去,语气里带着几分嘲弄:“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高潜不但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反而微微一愣,笑得前仰后合。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半真半假。
“梁婠,我是不是可以将你的拒绝,当成更愿与我同生共死?”
梁婠失笑。
高潜拍拍她的背,自说自话:“既然如此,那我便允了。”
梁婠闭起眼,咽下一口怒气,半句话都不想再说。
倘若高潜去涂阳真有个好歹,那这辈子她也的确算是活到头了。
是时候送曦儿离开了。
高潜见她沉默,也不再说话,更没有胡来。
然而,她就这么结结实实被捆了一晚上。
碍于高潜的疯劲儿,梁婠不敢睡,生生睁着眼熬了大半宿,直到最后实在熬不住,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至于究竟是何时睡着的,她也不确定。
总之,等她再醒来,手脚早被放开,身侧早就没有高潜的鬼影子。
梁婠忍着身上的僵疼,简单帮高昕料理丧事。
二皇子夭折之事,别说前朝无人关心,就连后宫也无人问津,远不如几日后皇帝亲征更来得吸引人眼球。
梁婠就在这悄无声息中送走了高昕。
本以为一夜捆绑是高潜心血来潮,谁想次日夜里她原已睡下,结果硬是被人从衾被里拽起来,又捆了她一晚。
第三日清晨,梁婠顶着两个黑眼圈被湘兰从睡梦中唤醒。
她揉着眼睛坐在床上,望着满当当一屋子宫人内侍发愣。
平日侍候的人不少,不稀奇,可真正叫她吃惊的是他们手中瑶盘里呈上的凤冠祎衣,以及所有唯有皇后可用的首饰假髻、步摇、十二钿,八雀九华……
梁婠怔怔瞧着,实在搞不懂高潜又在发什么疯。
湘兰见梁婠一直沉默,恭敬上前,声音里难掩激动。
“娘娘,您梳妆更衣后,需同主上一起参加册封仪式。”
梁婠猛吸口气,咬唇不语,在人群里搜寻沐宴的影子,可惜无果。
湘兰见梁婠不作声,亦不再多说,只带着阖宫上下的人拜行大礼。
梁婠脑子里乱糟糟的,胳膊腿儿上的疼痛也不能叫她很快理清头绪,木偶似的由着他们给她梳妆打扮。
她原以为是高潜临时起兴,可这祎衣、鞋袜,完全是按照她的尺寸提前制好的。
朝堂上是有人提过立她为后,但也是高潜提前授意,一度遭到宗室反对,尤其是以尚书令大宗正等一众的极力反对,何况,太后也不允许。
可现在又为何……
梁婠沉着眉。
今日这册封来得实在突然,毫无预兆不说,还十分古怪,她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高潜自己搞出来的一场闹剧。
他不是明日就该去涂阳了吗?
这两日,她的所有心思与注意力,都放在了高昕与曦儿身上,朝堂之事问得甚少,但也不该是不见半点风声。
这里面到底有何阴谋?
梁婠低下头,理了理心绪,现在箭在弦上,逼得她不得不发。
也罢,她倒要看看高潜究竟在搞什么鬼。
本以为不过是暮春时节里极为普通的一天,不想却变成仓促的封后之日。
梁婠本就浑身都疼,再加上沉甸的假髻凤冠、繁复华丽的祎衣,几乎累得她迈不开步子。
梳妆时,沅芷送来了仪式流程。
梁婠大致浏览一遍,册封仪式原是极为繁琐冗长的,看得出来,这是精简过的。
高潜立她为后的意图是什么?
在他走之前,给予足够的权力?以备不时之需?
那太后与皇室宗亲们为何会同意?
梁婠凝眸瞧着烫金字,委实想不通。
待收拾妥当,湘兰小心扶着她往太极殿前殿去。
梁婠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可直至见到头戴冕冠、身着冕服的高潜,也未有解释清的机会。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方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隔着玉帘,高潜递过来一个眼神,是让她规矩行事,不要胡来的意思。
当着文武百官在这样正式的场合胡来?
呵,她还不想那么快死。
梁婠垂下眼,她的名字就这么添入名册,并祭告宗庙?
春日的阳光甚好,可她心里一阵阵泛潮,手脚也是冰的,疼痛的双脚双腿在华丽裙摆的掩盖下,不由自主想逃离。
耳边好像一直有一个人嘶声力竭喊着,让她拆掉头上的发髻、脱掉身上的祎衣,头也不回地朝阊阖门跑,那声音不停地告诉她只要出了阊阖门,就能出了这皇宫。
梁婠看不清高台之下叩拜的人都有谁,也听不清他们口中在说什么,胸口传来的窒息与痛感,亦叫她分不清究竟来自于谁的。
她偏过头,正正迎上高潜那双漆黑而又氤氲的眼,挡在他们之间的玉帘像弥漫缭绕在山峦中的云雾之气。
饶是如此,梁婠还是清楚看到,高潜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薄唇无声地动了动。
“只要你乖乖受完礼,往后我都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