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黄昏时,宝玉携手袭人等一干丫头出了房,再去园子里寻贾母。
又闻说已经预备散了场,只贾母还一时舍不得走,正在同尤大奶奶说话。
于是宝玉也不进去,只在园子外等着。
正百无聊赖间,袭人从旁一指,道:“二爷您看。”
宝玉循声张望,只见一道窈窕身影,身穿着鹅黄锦衣行走。
这人面容标致,比起宝玉身边含苞待放的袭人等丫鬟,不知强到哪里去。
看走向,正是朝这边来的。
“大姐姐有礼。”
这丽人身子停顿、止步。
宝玉在原地未动,再开口道:“大姐姐是东府里头的人吗?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这身影却是东府里的尤二姐。
她犹豫着开口,先是自禀了身份,只说是府里尤大奶奶的妹子,又问宝玉:“听闻……西府的二爷来了?”
宝玉笑道:“便是我了,别个都叫我宝二。”
尤二姐顿时面色转为忧愁,屈身行了礼就要走。
一旁的袭人见状,便是不忿了,喊道:“看你模样,一个仆不仆妇不妇,过来问男人的放荡人儿,如何就敢这般怠慢府里的少爷们?”
尤二姐虽然年长,但被一通呵斥,却不好答应,愣在原地,颇不知所措。
宝玉忙拉了袭人,上前来劝慰道:“大姐姐莫恼,我知了,你定然是心慕那边的琏二哥,若是如此,大姐姐怕是寻错了人。那人莫说你等一个午间,便是等十个百个,也只忙他的酸臭事,不会来看大姐姐一眼。”
尤二姐被说得面色通红,忙解释道:“我非是如此这般…”
过来宁国府一趟,宝玉一场似梦似醒,也变得精明了一些。见尤二姐踌躇不安模样,不由在心中骂琏二糟蹋了好人儿。
当下,宝玉便主动同尤二姐说了些琏二的事情,自以为解了尤二姐相思之苦,也不枉自己来这一遭。
不多时,贾母等一干人从园子里出来了。
尤二姐自然慌忙退让,看着这位宝二爷跟着回转了。
“唉……”尤二姐叹气,也自转身离开。
此些年,她一直跟着尤老娘在宁国府住下,在后面廊边的房子里安身,府里一应租钱都被免了,每日米面也有一份。
不仅如此,尤二姐还有宁国府里的例钱拿。
回来屋中,尤二姐便坐着继续叹气一遭。她方才听那位宝二爷猜度所说,琏二爷却是只倾心性子刚烈的女子。
最好,还能有些侠气就是极好了。
侠义?这公侯家门里哪来的侠义?
回想起琏二爷对她和尤三姐的态度,尤二姐竟然觉得此话极对,性子强硬的三妹妹是比自己讨喜。
想来想去,哀愁满面。
尤二姐只觉琏二爷怕是都已经忘了自个,前几日听闻那位受了苦,她想进去荣国府探望都不成,还能如何……
坐了不久,尤老娘回来了。
这位进门见了尤二姐便是喜道:“方才我在府中遇见了珍老爷,竟指着赏了我一个宝气瓶回来!”
看着有人搬来瓶子进屋,又一声不吭的离开,尤二姐不由的拉扯着母亲衣袖道:“怎地又拿来了这物,妹妹她……”
“莫提那不孝的东西!”
尤老娘厉声打断,嘴角抽搐,再是指着门外道:“你且看看,我们娘俩住在这里,那是多大的体面,宁荣街面上的人馋都馋不过来。
偏那个人,单身出去住,连位置都不说来,这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尤二姐只能默然无语,不和老娘争辩。
过了一会儿,尤老娘灌下肚一杯茶水,再是开了口,道:“去洗下身子,晚上珍老爷难得要来,咱多赚些银子,到时候哪怕是回乡了也快活。”
……
荣国府中。
因贾琏差了人去请那医师来看黛玉,黄昏时人已经到了。
奶兄赵天栋跑来西路的这儿请示。
当初贾母许下贾琏一间西路书房,靠着二老爷贾政的书房园子不远。
贾琏正在这边练字,由族中长者贾代儒来教导,规范,日后专门写官文字时,好歹也别丢了同进士出身的脸。
见赵天栋气吁吁的赶来,贾琏便请贾代儒先去休息,自己放了笔,来外屋里作势坐着。
只是还未沾凳,便几乎因听得消息跳起。
“说甚么?问诊费一百两!施药包治再加二百两!”
想贾琏上任四品都司时,一年的俸禄不过一百八十两,在宫中当差龙禁尉时,一年不过一百五十五两。
喊出三百两,合着他吃的几年皇粮那厮都要了?口也张得忒大,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得去瞅瞅。
贾琏当下出了西路书屋,绕过荣禧堂进入南北夹道。
此间一处耳房外,贾琏赶来时,自有一些小厮上前来再告诉情况,说是林姑娘见了医师,已经回了,现在里面只那安医师自个坐着,叫喊着要上等茶水去伺候。
贾琏点头进了屋,见着里头面熟的医师便是道:“就你敢喊要三百两?莫不是来荣国府里打秋风!”
安道全被大嗓门惊了一朝,忙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