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过半,今年江南的第一场冬雪终于姗姗来迟。
与北方的鹅毛大雪截然不同的细密雪花绵绵地飘洒在这天地之间,呼啸的北风使江南的气候变得越发严寒,野外的山林间也已一片雪白,许多高处更是挂上了一条条细长透明的冰棱子,让这天地间的寒意变得更甚几分。
本来在这样的气候里是很不利于用兵的,再加上作为三军主将的孙途还伤势未愈,留在常州的两路官军大可以此为借口暂缓南进的脚步。
但是朱勔却不肯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就在孙途的军报送到金陵后没两日,一道措辞严厉,没有半点通融余地的军令便已火速下达,号令山东淮南两军即刻就出兵攻打常熟,务必要在今年之内就将这座挡在苏州之前的城池给拿下来!
孙途很清楚这是朱勔在恼羞成怒下所做出的反击,倘若自己再用当日于丹阳城的拖延之术暂缓出兵,恐怕对方就要把脸彻底撕破,给自己扣上各种罪名,并最终连累全军了。所以在一番权衡后,他到底还是选择了遵令行事,顶风冒雪地就率军南下,直扑常熟。
不过在他看来此时出兵倒也有一定的好处,那就是必然会出乎反军意料,说不定还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以最小的代价轻松拿下常熟城呢。
当然,他还是低估了朱勔的阴毒与无底线,早在那份催促其出兵的军令送来的同时,另一封通知方腊军他将于近日进发常熟的密信已被人送到苏州,庞万春也早已就此做出了相应布置。
此时,针对孙途出兵的第一道关口已然在前方等着他了。近两万方腊军正埋伏于距常熟尚有五十里地的三元岭上,张开了口袋阵,只等着官军自己钻入陷阱。而这次率军伏击的,正是之前在丹阳城败于孙途之手的方十佛!
藏身于山岭高处积雪的林子里,居高临下将周围十几里地方圆一切皆收眼底的方十佛根本没在意不断落下的雪沫,泛红的双目正定定落在穿岭的必经之路,那一截道路急剧收缩,却有三里多长的山道上,那里正是他一眼选中,用以歼灭孙途所部,洗刷自己耻辱的战场!
自起事以来,他方十佛带兵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呢。那时要不是见机得快,再加上不少兄弟冒死殿后拼杀,他恐怕都要战死在丹阳城下了。这让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恶气,这段时日来,每天都想着能重新带兵歼灭山东军,为自己正名,为那些战死的兄弟报仇雪恨!
“那里的陷阱可都布置好了?不会露出破绽来吧?”这已是方十佛今日第五次问相同的问题了。但即便如此,手下将士却还是肃然作答:“回将军,一切都安排妥当,不会有任何差池。唯一可虑者,就是如此雨雪天气弓箭的杀伤会大打折扣,未必能一举歼敌。”
“哼,我们的弓箭有问题宋军也一样,只要大家全力以赴,定能一举将宋军全数歼灭!”方十佛缓缓说出这话的同时,一名派在前方查探消息的斥候已快步而来:“将军,来了!敌人离我们这儿还有七八里地,看队形,宋军这次兵力足有四五万,是我们的两倍以上。”
这话让方十佛的精神更为一振,眼中更是杀机凶芒毕露,低低地嘶吼一声:“所有人都做好准备,不得有半点怠慢。杀敌报仇,只在今日!”
周围的人也都低声答应,至于远处,为了防止声音扩散,大家都只是默然远眺,并没有做出言语上的应答,但只从他们迅速而动的行动来看,他们显然也都做好了杀敌的准备。
不一会儿,前方的官道尽头,已出现了一支官军队伍,但数量却显然不对,竟只有区区百多人,这让蓄势以待的方腊军上下都不禁皱起了眉头来:“这些宋军竟如此谨慎吗?一路上居然还撒出斥候探路!”
事实上正是如此,在离开官军的控制范围,深入到反军领地后,孙途便会在进军的同时不断派出斥候军头前探路,这支探路的小队伍至少要比中军多行出五里路去,直到他们打出旗号来确认安全后,后面的军队才会继续跟上。
对于他的这一安排,同行的彭永真还是相当佩服的,因为这正是一支军队有着强大战力与凝聚力的体现,若非能将整支山东军掌握得如臂使指,谁又能将数万人的军队行进规划得如此有序呢?
自打双方联名将赵嗣梁一事上报朝廷后,彭永真与孙途间不但芥蒂尽去,而且还完全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再没有了之前的提防和矛盾,有的只是通力合作。
有自知之明的彭永真这次更是把自家军队的指挥权都给交了出去,并主动跟随在孙途左右,美其名曰学习孙钤辖的指挥之道。不过要说起来,这一路上他还真就长了不少的见识,孙途指挥兵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种种安排确实要比他所想的更为合理,而山东军上下的强大凝聚力和军纪也把淮南军给彻底比了下去,到后来都让他感到汗颜了。
两支军队站在一起的样子,实在有着太强烈的对比。一支是军纪严明,队伍齐整,甚至连步履都差不多的精锐之师,而另一支则显得松垮杂乱,甚至都有些吵闹,看着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嘛。两相比照之下,尤其显得淮南军的不堪,让彭永真这个主将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钤辖,翻过前面的三元岭,再五十里地,便是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