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不开心,我不应该因为嫉妒瞒着你,我做错了,见不到你,我很难受,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爱你。”
虽然逻辑仍然不算流畅,但是这一段话他说得异常熟练,一点也没有打艮,与从前结结巴巴的模样毫不相同,不知道究竟在心里反反复复练习了多少遍。
李春昼鼻子一酸,她早就不因为这件事生气了,原本也不应该迁怒到他身上,可是李折旋仍然记得她在生气,甚至这几天里念念不忘地纠结着这一件事……意识到这一点后,李春昼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难言的愧疚和心疼。
李折旋的真诚笨拙得让人觉得可贵,李春昼亲了亲他的脸,然后把李折旋瘦小的身板拥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瘦骨嶙峋的后背。
李折旋把头靠在李春昼肩膀上,微微侧着脸望着她眼睛,好像他的整个
生命都凝聚在了这双眼睛里。
在祂的能力不足以保护自己时,祂在很多意识体上停留过,虫子、蜘蛛、乌鸦、野狗……直到祂把自己的意识投映在一个小男孩身上以后,祂才有了自己第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是李春昼给予的。
一个月以前,第一批来自西北边境的难民就曾在京城门前停留过,那时朝廷还有些担当,也尚有余力派官员出面安置难民,一人发了一两银子做抚恤金。
这笔钱是按人头算的,而像李折旋这种没有父母的孤儿大多领不到银子,只会被录入奴籍,然后送到各个贵人府里,当做暗卫或者侍卫培养长大。
一对夫妇看李折旋年纪小,又是孤身一人,便主动邀请他跟他们扮演一家三口,这样就可以多领一两银子了,李折旋看上去年纪小,但其实已经七岁了,只是因为营养不足,所以迟迟不长个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尽管年纪小,在一些事上李折旋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他不想做奴隶,所以答应了这对夫妇的邀请。
可是这对夫妇拿到银子以后,却立马变脸,不仅不愿意把说好的那一两银子还给李折旋,还横眉竖眼地赶他走,李折旋拿“报官”威胁他们,两人才不情不愿地把钱还给他。
然而还没等李折旋走出林子,就被男人从后面拿棍子打倒了。
这对夫妇中的男人对着李折旋拳打脚踢,活生生把这个瘦弱的孩子打得断了气,女人确认他的鼻息彻底消失以后,慌里慌张地拉着男人离开树林。
李折旋的意识一点点消散,他短暂的前半生里的种种往事在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掠过贫穷,掠过尊严,也掠过他还没来得及变成现实的后半生。
李折旋不甘心。
在他短短的一生里,有很多次不甘心,他的父母在路上饿得吃观音土,啃树皮,李折旋亲耳听到他们跟另一户有孩子的人家商量好要易子而食,李折旋正是因为不甘心,才在夜里逃离了他们身边,一路颠簸随着人群来到了京城门前。
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却要被这样糊里糊涂地害死,李折旋还是不甘心……
他的怨念太过强烈,吸引了一只眼瞳乌黑的乌鸦落在他身边,歪着脑袋看他。
乌鸦用坚硬的喙啄食李折旋脑子里流淌出来的液体,那双乌黑的眼睛渐渐失神,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生机,倒在了长满杂草的地上。
而本来应该死去的李折旋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祂的意识从乌鸦身上转移到了李折旋的身上……那时候祂甚至还不叫李折旋。
因为被打伤了脑袋,李折旋的思考不是很顺畅,祂的意识一点点跟他融合,磅礴如海的意识淹没了年近七岁的李折旋,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巨量的信息,而祂的存在也让李折旋渐渐失去了“我”的概念,那原本炙热的恨意和愤怒,也在各种信息的稀释下,变得毫不重要起来。
唯有求生的本能让李折旋知道他现在需要摄入能量来修复身体,于是他用手堵住头上的那个
破洞,拖着一条姿势扭曲的断腿,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在祂融合李折旋意识的过程中,李折旋的情感又逐渐占了上风,一个孩子对真实世界的恐惧渐渐占据了他的大脑,那时李折旋的身体也还没有来得及全部转化为意识体,所以仍有痛觉存在。
李折旋忍受着强烈的痛苦,像个被父母抛下的稚童,孤立无援地往前走,他只知道往人群聚集处走,而城门前最热闹的地方是一辆马车周围。
那辆马车华贵奢侈、精美非凡的,由上等楠木精心打造而成,车辐琳琅满目,精致华美,就连马车的车轴和车轮铺装着朱砂,车皮上点缀着宝石玉饰和银质装饰,散发出奢靡的光彩。
一对肩负马车的骏马通体金黄,马鬃如云,马蹄敲击声犹如铜铁相撞,更显得神采奕奕、气宇轩昂。整个马车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极致的华丽与奢侈,仿佛来自天上一般。
这是李折旋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东西,也是注定与他这种下等人无关的东西,然而越是得不到,他的渴望就越强烈。
李折旋奋力挤开人群,拖着破烂的身体扑在马车面前,扬着血肉模糊的头,呆呆地望着帘子后面那个若隐若现的华贵身影。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帘子后面却伸出了一只白玉无瑕的手。
李春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