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了怪了,你这儿穷乡僻壤的,怎有这么多的客人?”王镖头搓着手踏进店门。
说是店门,其实是一竹搭的简陋竹框子门,围一圈篱笆算做围墙。再瞧那店堂,露天泥土场子,摆几张破木桌子,寒风冷夜里吹,一点不暖和。
毕竟山野幽林,也没法子,当做歇脚的驿站他都嫌寒碜。
当然,这里并非驿站,不打尖不入宿,只是一间正儿八经的山野食店。
“嗨呀,害我一番好找。”王镖头跨过凳子坐下,腰上别的剑一放,几分豪气干云。
“您往里坐,鄙店寒僻,难为客官找过来了。”店掌柜客客气气把人往里引。
“客官好江湖气,道儿上的人?”店掌柜很擅长聊天。
“走镖的,刀口舔血的活计。江湖气算了,生活所迫而已。”说着,大手一挥,招呼手下的镖师一同坐下。
“老大,今儿带我们吃什么?”年轻镖师们目光灼灼。
“你们可瞧好了。”王镖头从怀里摸出一本皱皱巴巴的册子,手指点了点,“湖州以东无名山野,可寻一家野味食店,只卖炙獐和獐骨酒……”
那镖头念完,店老板捋须一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又是寻味而来的食客呐。”
“《食游寻味记》?”旁桌的客人出声。
“啊对对对对对!”王镖头喜出望外,“我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偶得这本指南,方觉人间美味,我竟一无所知。今天走镖结束,来寻一寻这地的美食,难得人生乐事。”
“去过的地方不少?这书中各地的美食珍馐尝过多少了?”寻来此地的大多老饕,能自由游迹的职业,就能到处寻味,自然歆羡不已。
下头的镖师比王镖头还兴奋,此起彼伏一一回忆起,近年来镖头带他们去吃过的食物。
“成都府的风酱肉!”
“杭州的藕带羹和鱼羹!”
“常州的虾饼!”
“河东路太原的羊杂割!”
“汴京城里的会仙楼,都城里的大酒楼好吃的太多了!”
……
“我从湖州城来这郊野都觉着远,你们真可谓千里迢迢了。”食客感叹。
店掌柜笑眯眯听着,“那您今天走运了,我们老板开门在狩猎期,禁狩期寻来了怕是也吃不到的。”
“走运,简直走大运咯。獐子赶快烤上!再来一壶獐骨酒!”王镖头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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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獐子切大块,用酒、粗盐腌制,诸多香料调味,炙烤的方式将会完美逼掉膻味……如何烤又是一门学问、一门巧思,更是发明这道菜的莫大智慧——用羊脂包裹,放火上烤。待烤熟后劈开羊脂,取獐肉食用。此时,羊脂香气深入皮肉,紧锁丰沛肉汁,大块的獐子肉紧实滑嫩,只须手抓起大口撕咬,享受大口食脍的快感。再来一壶獐骨酒,人生岂不美哉?……”
“说起这獐骨酒,便是獐子骨头泡的酒?”
书行的谭老板逐字念罢,亦是馋涎欲滴。
“自然,獐子各处极尽利用,山野粗酿的酒罢了,味儿烈且粗旷,酒劲儿大着呢。”陆雨昭咬着虾饼含糊道。
“这才得劲!”谭老板仿若已置身山野手举酒坛,一身江湖气。
陆雨昭:“好了,别拐弯抹角了,你说正事。”
杭州湖畔,一顶青阳伞,一张木桌,一个卖常州虾饼鱼圆的摊位。
桌子凳子都很矮,陆雨昭伏案吃完一个虾饼,这才直起身慢条斯理擦手。
“哎哟喂,你瞧我,吃食写得太令人神往了,竟忘了正事。谁知道写《食评集》和《食游寻味记》诸等大火美食杂谈的大饕笔者,竟是位相貌堂堂的年轻郎君呐!先生真是才貌双全——”
“别拍马屁。”这个人真的好喜欢说客套废话。
“你瞧,你的杂谈卖遍大江南北,都城的文家书行各地开分店,做大做强有你莫大的功劳啊——”谭老板瞅着陆雨昭翻了个白眼,连忙转移话锋。
“哎哟我这嘴,哈哈哈哈,又偏题了……我作为杭州的文家书行分行老板,有幸见先生一面,趁此问一问,郎君在杭州待了这么久了?两年、三年罢?有没有重心转移的想法?比如发行的重点阵地挪到杭州来,都城的主行也不缺先生这活字招牌了。”谭老板笑容可掬,脸上的褶子快笑出了花。
“……”
又是这?旁敲侧击,又是讲这个。陆雨昭明里暗里,回绝无数回了。
这是脸皮比城墙厚的,难怪能做生意。
“不必。”陆雨昭连委婉的说辞也懒得用了,起身,打包虾饼,准备打道回府。
“哎哎哎,先生放着,我来结账。”谭老板不气不恼,屁颠屁颠笑着过来买单。
“摊老板,结账!”岁微脆生生喊道,眼疾手快递了银钱,“郎君,走罢,您不是和春楼有约吗?”
“啊对对对对对!”陆雨昭附和,哎呀可真是小机灵鬼。
揣着虾饼,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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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顾昀从府衙回来,手里捎了两包虾饼。
还没回屋子,见里灯都暗了,于是问守在外边的岁微,“娘子呢?”
“娘子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