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梦魇再生(1 / 2)

一缕青烟自谢不为的眼前缓缓消散。

伴随着檐下铁马的叮咚之声,眼前的一切也逐渐清晰起来——

是一座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宅院,粉墙黛瓦,重楼飞檐。

有几枝褐色的枝干从围墙内探出,上头还缀着点点淡红色的花苞,似有暗香萦绕。

可,他却感知不到分毫。

谢不为心念微动,明白应当是他又入了梦。

随即,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像是轻车熟路般,抬脚迈入了这座宅院。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了几重檐廊,又穿过了一片还未盛开的梅林。

在走到梅林尽头的时候,一条曲折蜿蜒的长廊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而此长廊之下,并无一人,只陈有一榻、一铜盆。

彼时似有风过长廊,吹得铜盆中的银灰略动,炭上暗红的火光似呼吸般明灭了几下,顷刻后,便又被新的银灰覆盖。

忽然,一双凝玉般的手探至了铜盆上方,似在汲取暖意。

谢不为心下一动,抬头看去,竟望见了——谢令仪如兰的面庞。

他下意识便启唇喊道:“阿姊。”

可谢令仪却丝毫没有闻见。

她虽正看着铜盆中的银碳,但眸中却无半分光彩,如远山般的黛眉半蹙着,一抹化不开的愁绪如烟云一般缠绕其间。

而再一凝眸,便发现,此处种种都彰显了此时明明应正值隆冬时节,可谢令仪却衣衫单薄,身形消瘦,身上面上也无半点妆饰,一头青丝犹未绾起,尽散于身后,末梢缘着素净的黄绿裙摆委在藤榻边。

似一片风吹,就能轻易地将其吹散。

谢不为心下不禁一阵一阵地隐隐作痛,他抬手想要抚平谢令仪眉间的隆起,但在触及的那一刻,却恍若触到了水中的虚影,指尖只能穿透而过。

他顿时愣住了,怔怔地收回了手。

而谢令仪也依旧没有感知到什么,还是如方才那般,斜依着藤榻,低眉看着铜盆中的暗火银灰。

铜盆中突然响起了一道轻轻的“哔啵”声,之后,长廊之下再无任何声音,就连风声也再闻不见。

时间都恍若凝滞在了谢令仪嫩黄淡绿的裙摆间,依恋地迟迟不肯向前流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侍女匆匆而来,似惊似喜地喊道:

“夫人,外头下雪了,园子里有一树梅花也开了。”

谢令仪如花枝一般轻轻一颤,蓦地站了起来,并下意识扬唇一笑。

“鹮郎,梅花终于开了,去折一只梅花来吧。”

却无人应答。

而那侍女,也有些无措地愣在了原地,片刻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夫人,六郎他......”

“住口!”

谢令仪面上的笑容如冰霜般凝住了,她声音轻缓,却有坚定之意,“鹮郎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愈言,声音便愈轻愈淡,仿若散入了风中,飘向了她看不见的远方。

“他答应我了,等到梅花开了,他就一定会回来。”

“阿姊,阿姊,阿姊——”

谢不为再也忍不住了,他急切地大声叫嚷起来,试图向谢令仪表明自己的存在,但眼前的一切,却霎时被从四周漫出的浓雾吞噬。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令仪的身影如水中涟漪一般,渐渐地消散在他面前,只余他在一片浓白混沌之中,绝望无助地喊叫、追寻。

......

“六郎,六郎,怎么了?!”

谢不为猝然半坐而起,惶然地睁开了眼。

而他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床榻旁梳案上铜镜中的——自己。

他一身素白寝衣,乌发凌乱地散落在两肩,显然惊魂未定,面色惨白,额上还有点点汗珠,但偏偏唇色鲜红如血。

一错眼,那血色仿佛在一瞬间扩散,漫延至了他的面上,便像极了他满脸是血。

谢不为心下猛然一坠,正想凝目细看,但阿北却正好从镜前走过,遮住了他的视线,等他再与镜中的自己对视,面上的血迹已仿若从未存在过——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六郎,是又被梦魇着了吗?”

阿北坐到了床沿,一壁用巾帕拭着谢不为额上的细汗,一壁焦急地询问道。

谢不为虽意识仍有些混沌,但却敏锐地察觉到,阿北口中的“又”字。

是啊,他又做了梦,又梦见了一些真实到仿佛真的发生过的场景。

如果说,一次只是偶然,两次、三次也不过是因他心绪紊乱,可这么多次下来,这些奇奇怪怪又没有头尾的梦,难道当真没有半分缘由吗?

他呼吸陡然一滞,是他突然意识到,好像每一次梦魇,都发生在与谢席玉相见之后。

就像昨夜,在谢席玉离去后,他便迅速陷入了沉睡,并梦见了他们谈到的谢令仪。

而梦中的一切,除了展示谢令仪过得并不好外,更重要的是,是又一次暗示了自己的死亡。

不过,这一次与之前都略有不同。

因为这场梦所梦见的地点不再是什么不知名的混沌之地,而正是——会稽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