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蛰伏(1 / 5)

堂内一缕直上青烟猝然弥散成丝丝雾雾,瞬又融于空气之中,再看不见踪迹。

是第三根香燃尽了。

谢不为凝着香柄上的最后一星火明灭挣扎,终彻底暗淡之后,余下的香灰落入了香插底座——那里已堆起了半寸高的香灰。

一炷香燃尽大约是半个时辰,也就是说,这度支郎让他又等了一个半时辰。

而这,已是第三天了。

立在一侧的堂内长随也与前两日一样,没有再撤换燃香的意思,而是来到谢不为面前,语气淡漠地下逐客令:“我们郎君在外公务繁忙,怕是今日也回不来了。”

与赵克或是说谢不为自己料想的不同,这庾尚书根本没有给陈郡谢氏面子的意思,即使是谢不为亲自来到凤池台尚书省度支部,其下度支郎仍旧以公务缠身为由推脱不见。

谢不为似笑非笑地顾着眼前颇有几分倨傲的长随,“什么公务竟需要度支郎亲自外出处理,还处理了三日都不见好?”

长随只道,“恕无奉告”,便转身入堂后,留谢不为一人在堂中。

谢不为闭了闭眼,这庾尚书如此不给面子也并非没有考量,即使谢翊实为凤池台中权柄最重之人,但其是领中书监,掌中书省。

就算他请的叔父插手,但中书预尚书,是有越权之嫌,三省分立本就是为避中央职权不清,若当真如此行事,颍川庾氏便可以此为文章,抨诘叔父及陈郡谢氏,甚至可趁此机会将拖磨丹阳郡赋税核对之事隐于此事之后。

他若当真去找了叔父,恐怕才是庾尚书想看到的吧。

这魏朝官场,门阀重于职权已成定律,即使度支郎确实渎职,但因其后是为颍川庾氏,竟当真让萧照临与他都觉棘手。

谢不为起身出堂,外头阿北正蹲在带来的一堆册本旁边,见谢不为面色清冷,犹凝寒霜,便知事情结果,忙跑到谢不为身前,忿忿道:“我们这就去找太傅做主!”

谢不为半垂下眼,瞥着那一堆的册本,听到阿北说的话也不应,似是在思索什么。

今日仍是阴雨天,东风潮湿,吹得人浑身都不舒服,加之这几日在度支堂内受的气,谢不为心底不免有些积郁,心绪糟乱一团,只想燃把火将这些都烧干净了才好。

这股冲动令他渐渐不欲再权衡利弊,陡然抬起头,望向更高的一座楼台,那里是政堂所在,而政堂左右便是孟相与谢太傅的个人办公之处。

阿北顺着谢不为的视线看去,面上一喜,“走!去找太傅!”

却不想,谢不为竟摆首,“不,我们去找孟相。”

单论尚书省,自然是孟聿秋这个右相兼录尚书事最大,在职权上可以名正言顺地管辖度支部之事。

但唯一需要考量的便是,在颍川庾氏几乎是摆在明面上要与萧照临和丹阳郡府作对的情况下,孟聿秋究竟会不会愿意冒着得罪颍川庾氏的风险插手此事。

毕竟,孟聿秋完全可以选择置身事外,隔岸观火。

阿北诧然,“孟相?他会帮我们吗?”

谢不为仍是摆首,“我不知。”

阿北欲再问,“那......”但话还没说完,谢不为拧眉续言,“可我感觉,他不会坐视不理。”

“感觉?”阿北挠头不解。

谢不为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心底的这种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也许是因为那日在宫里孟聿秋毫无缘由的出手相助吧,他隐隐觉得,这件事,于公、于私,都可以寻孟聿秋要个解决法子。

谢不为不再犹豫,俯身抱起半摞册本,直接阔步往政堂方向去。

阿北愣了一下,也连忙带着剩下半摞跟了上去。

在走到孟聿秋堂阁之前时,迎面撞上了一行刚从里头出来的官员。

那些官员皆出身世家,因此都认得出谢不为,各个活像是白日里见了鬼一般面露惊诧。

谢不为无心应付他们,直接绕道而过,踏入了堂阁之中。

丞相堂阁布局自然有所讲究,分为前厅议事处及后堂办公处。

谢不为没有在前厅见到孟聿秋,但看适才众官员皆从此出的阵仗,孟聿秋现在应当是在后堂,便想直入后堂,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竹修拦住了去路。

“诶诶诶,谢不为?!你怎么在这里!”

谢不为一见竹修,便更是料定孟聿秋就在后堂之中,不知为何,心下莫名安定了几分,暗暗舒了一口气,才有心思应付竹修,眼神瞄着后堂方向道:“我有公务请教孟相,还请让路。”

竹修见谢不为望着后堂的样子便来气,“你能有什么公务?还非要来打扰我们主君?”他又迈一大步,侧身挡住了谢不为的视线,“我们主君才是在忙公务,你不要再来缠着他了,你耽搁不起的!”

阿北见状迅速冲了上来,不忘搂紧了将要滑下的册本,怒视着竹修,“你凭什么说我们六郎没有公务,我们六郎现在可是丹阳郡府主簿,正有很重要的事,你挡在这里才是耽搁不起!”

竹修见阿北竟直接顶撞他,更是生气,一瞬间全然忘了孟聿秋教他在外需得谨言慎行的交代,有些口不择言,“小小主簿而已,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在我们主君面前,也不过是地上的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