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墨从来没见过像“杳娘”这般的小娘子,她娇弱,但顽强。
她能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长安,却也脆弱得不堪一击,仿佛只能依附着他才能活。
最初的恻隐,变成了少年心中惊雷般的异动。
到后来,已不自觉泥足深陷。
这条回长安的路,生生延搁了数日。
因那小娘子,必须坐在他的马背上,才有安全感。
他们料理了小娘子兄长的后事,杳娘说,找不到尸首了,抓一把黄土回去,也是好的。
她包袱里还有一身兄长留下的衣衫,她希望,将兄长的衣冠冢能留在长安。
小娘子还说,她如今,是卖身葬兄。
他替她置办了兄长的丧事,理所应当,她就得赖上他了。
一番话,说得百转千回,万分柔情。
回到长安第一日,封墨就将洛神爱带回了府邸。
早前在信中,他已言明,不肯与洛家结亲,意与昌邑县主退婚。
当时封墨的母亲冯氏,听了之后,险些晕死过去,是封将军好歹拉住她,一番掐人中救治,冯夫人这才缓过来。
还没过多久,儿子领了个来历不明的小娘子上家门来,冯夫人傻了眼,她一指洛神爱:“你就为了她,要和昌邑县主退婚?”
封墨将洛神爱拉扯至身后。
少女躲在封墨背后,怯生生地攀着封将军的臂膀,露出一双玲珑曼妙的含情目,眼眸间泛着浅浅的濡湿。
封墨不喜欢母亲如此贬低他的钟意之人,扯了眉峰:“母亲,为何如此不善见杳娘?她才与您见了第一面,还没说一句话。”
冯夫人抚着胸口直叹:“你和这甄娘子,才相识了几日?既然你都能这么快喜欢上甄娘子,怎么就肯定,将来你和昌邑县主成婚,就不会喜欢她呢?你为了这个甄娘子,拒了一门圣人钦赐的好亲事,拂了河东洛氏的脸面,你让你阿耶阿娘都因此为难。”
封墨沉默了一下,这次,他送了攥着“甄娘子”的手,趋近半步,双膝跪地。
在堂上诸人神色各异的打量下,少年跪得身姿卓然,磊磊若岩。
他抱拳回禀:“让父亲与母亲因孩儿的婚事担惊,是孩儿不孝。但河东洛氏门第之高,非我等所能妄图登攀,父亲为了羽林中郎将之位,一生戎马,仅有尺寸功绩,封家绝非望族。今日皇恩浩荡,明朝便可能瞬间倾覆,便如同过去的十七年。若我们与洛家联姻,只怕备受门第之见,贻人笑柄。再者,孩儿的婚姻大事,孩儿想自己做主。倘若圣人因此降罪,孩儿愿一力承担,绝不让父母为我担责。”
洛神爱将小手缩在了袖口底下。
看着面前男子的背影,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
其实,他也并非如自己想得那般可恶。
他对她并没有什么意见。
只是,洛神爱决意要做的事,是没有回头路的。
不管如
何,圣旨已下,天下皆知,而他却要退婚,陷她于议论漩涡之中。
还有她那不靠谱的舅公,乱点鸳鸯谱,也是害人不浅。哼,一个一个来,折腾完小的,再拔一拔那老的胡须。
看在舅公卧病在床的份上,她可以当他是一时糊涂。
儿子的考虑在理,冯夫人与夫君对视了一眼,无奈地唉叹了口气。
封将军道:“燕归,你执意如此,为父也劝不住你,若你有把握退婚,那就去吧。”
封墨拜谢父母,起身,转过面。
洛神爱清楚地看见,少年眼底的安抚,和灿然的光亮。
他的眼瞳,好似一对光滑圆润的黑曜石。
他凭什么这般少年赤子,不受分毫阻碍,心安理得啊?
洛神爱心里刺挠得紧,表面上,却只是会心一笑,伸手任由他握住。
小手滑入大掌,他轻一合拢,捏了捏,带着她向前走去。
封墨将洛神爱安顿在封家的西苑,让她暂住于此。
洛神爱撂下行李,坐上嵌螺钿的檀木圈椅,仰脸问他:你阿耶唤你‘燕归’??”
少年的脸色又是一片鲜红,须臾,他沉沉点头:“我小时候寄养在外,父母盼我有朝一日能归于长安,便替我取了乳名‘燕归’。”
洛神爱两条腿垂落在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衫。
在少年诧异之时,她的眼眸蓦地又变得可怜巴巴,任谁也拒绝不了这双清澈而纯稚的眼。
少年的心脏急遽地跳动。
耳边传来如按摩般的软语:“封燕归。”
“……”
他的脸颊一时赤红。
少女偏要唤,连声称呼了数遍,终于逼得他受不住了。
他一把握住少女的五指,眼眸求着她,别再说。
洛神爱不再说,却道:“你和昌邑县主退亲吧。今夜就上大长公主府,去和大长公主说,你要退婚。”
封墨诧异道:“今夜?”
才刚回长安,偏得今夜前去?
入夜拜会,实在失礼至极,无论如何也该等到明日。
然而他才露出如此惊诧的神情,立刻便引来了少女的不满。
她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