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地将鬓边的银发都悄悄隐藏起来,于是同袁尚记忆里“临阵斗死”的那个大英雄毫无差别了。
但终究已经不是那个大英雄了。
至少袁绍脸上的悔恨与痛苦告诉了身边的儿子,他的狂怒根本不是因为那些擅离职守,跑来阿谀献媚的小人,而是因为他刚刚作出的,令自己鄙薄的选择。
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支支火把铺洒在城外这一大片荒原上,甚至连远处的漳水上都有点点星火渐渐靠拢,似乎在等待他乘船返回邺城。
袁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立刻回繁阳,将那班贼子的首级斩了给我!”
天终于黑了。
但在附近的每一条土路上,都有人点着火把,连夜行军。
先是浩浩荡荡地往繁阳城去,骑马的,走路的,推车的,赶车的,乘车的,林林总总,花样繁多。
然后他们又从繁阳城出来了,还是这样一群人,骑在马上,举着火把,四处张望。
他们腰间都有刀,身后都有盾,那些穿甲的人眼睛里透着一股凶狠,穿布衣的人眼睛里透着一股懈怠。
天黑了,风也很冷,这样的时刻适合窝在温暖的土屋里,或者窝棚也行,他们都不挑,总之给他们一个热乎乎的火坑,火熄灭了也不要紧,上面铺上干草,舒舒服服地就着这点热气睡一觉。
高顺的士兵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粮仓没烧完,准确说起了个头,他们就跑出来了。
他们甚至没机会去县府里多捡些财物,将军就要求他们立刻撤出城——这场仗多少是有点让人失望的。
但当他们在坡下避风处的干草丛里躺平,相互依靠取暖时,他们心中又渐渐佩服起了将军。
如果将军没有带着他们立刻跑出来,他们无论如何是敌不过这样多的兵马的。
……话说回来,他们也没干什么啊!至于吗!就好像全冀州,全河北的兵马都不打刘备了,一股脑地狂奔回繁阳了!
他们望望自家将军。
将军没卸甲,也没躺下,他寻了树下一处石头坐着,拄着自己的刀,似乎在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有火光远远地亮起来,又是一队兵马。
天亮了。
繁阳城的大火早就扑灭了。
粮食受到一些损失,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称不上伤筋动骨。
但袁绍的脸色还是非常阴沉。
除了随行的官吏之外,甚至连邺城的人赶到了。
审配下马车时一个趔趄就扑在了尘土里,但是没人笑话他,街上堆满了马车,许多都跟审配这架似的,因为跑得太快而几近散架,其中能修的也有,但大多成了日抛型。
现在这一群熟面孔又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地听他示下时,范城的捷报传来了。
荀谌已逐逆贼,复范城,立下了一个大大的功劳,现在整个河北除了那支没找到的贼军之外,再没有敌军了!
这个消息让袁绍的脸色稍微多云转晴了一会儿。
谋士们也立刻吹嘘了荀谌一番——最主要是通过荀谌吹主公,要不是主公派了荀谌去,范城能这么快就被打下来吗?
“除此之外,”袁绍指了指那份捷报,“友若在信中还与我说,抓了些弄虚作假的工官,若非他们中饱私囊,以我冀州儿郎之锋锐,工匠之技艺,审家三郎为将时便该复取范城!”
旁人尚且没反应过来时,审配的眼神已经动了动。
郭图悄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向主公。
“这些工官这样大的胆子,”他笑道,“也不知是谁的门下。”
这个倒是很简单,工官们都有现成的供述,问什么答什么,大概是因为许攸没把这点钱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提前去威胁这些工官的全家老小,但现在心气不顺的主公可是随时都可能将他们夷族的。
……问是问完了,问完之后大家就沉默了。
“许子远立下了那样大的功劳,”郭图仿佛是为了给主公找台阶下,“这些琐事也算不得什么。”
有人偷偷地转过头看向他,目光很是不满。
郭图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到。
“纵使如此,”袁绍冷哼了一声,“许攸也太过乱来了!”
“许子远不过贪财罢了,念在他一片忠心,这些钱帛算不得什么,”郭图温温柔柔地继续劝解,“只要苦一苦河北世家……”
有人炸了。
“还要‘苦一苦’?!”田丰果然第一个忍不住了,“你可知道他家亲眷胡作非为到了什么地步!”
“岂止亲眷!连他家的家奴都是如此!”
“不错!真是太过妄为!”
接二连三的声音从这群谋士中迸发开来,忽然之间,那些曾经与许攸亲亲热热的人都换了一副面孔!
“上半旬还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