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苏栢的头七,这场商议并没有持续太久,在黄昏前,众人便各自散去。
这日的柏溪府衙,各处被纸钱香火的气味覆盖,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祭拜英年早逝的如玉少年。
院外,赵意晚席地而坐。
铜盆里纸钱徐徐落入,很快化为一缕青烟,冲天而去。
赵意晚抬头盯着那不断往上的青烟,有泪滴轻轻滑落。
他如今,会在天上看着她吗。
月色当空,微风寥寥,有灰烬被轻轻扬起,然后飘落在四周。
恰此时,有萤火虫突然闯入,赵意晚一怔,僵硬的起身。
眼前的情景让她想起了那夜。
那夜,苏栢的生辰。
晚风徐徐,荧光满天,还有俊俏少年郎。
赵意晚伸手,有一只落在她的手心。
酥酥麻麻,让她的眼泪如决堤般落下。
赵意晚泪中带笑,看着停在手心的荧光。
苏栢,是你吗。
萤火虫停在手心,似无意离去。
赵意晚心中发酸,喃喃道:“对不起,是我没有护好你。”
过了好一会儿,手心光点仍在。
赵意晚忍下哽咽,放柔声音道:“若有来世,便做我亲弟弟可好?”
话落,萤火虫突地腾空而起,在她面前停留一瞬后朝远方飞去,越飞越远,越飞越高,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不知为何,赵意晚心中剧烈的疼痛竟缓缓得到了释放。
那只小小的萤火虫好似是一个寄托,将她的思念和期盼带向另一个世界的少年。
过了许久,赵意晚才转身离开。
她心中是有遗憾的,最终没能送他最后一程,没能送他回都城,没能看他葬入陵墓。
但她知道,她必须要跨过心里那道坎。
愧疚也好,遗憾也罢,她终是要将它们与少年永远的埋葬在心里。
人死如灯灭,所有的恩恩怨怨过滤之后,皆成了美好。
她会记得他,会永远记得这个世上曾有一个如玉璀璨的少年,在寒夜的灯笼下笑着唤她晚姐姐。
赵意晚离开后没有回自己的寝房,她还记得,某个陛下正生着气。
只是等她走到贺清风的屋外时,里头烛光突然熄灭。
赵意晚一愣。
这是有多气,连哄
的机会都不给?
赵意晚不死心的上前敲了敲门。
没人应。
她再试着去推,门巍然不动。
赵意晚一叹,不早不晚,偏在她到了门外时才熄灯,这不是欲擒故纵,是真不想见她!
赵意晚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算了,明日再来吧。
走到一半又不甘心的回头瞪了眼。
这么久了,这狗东西脾气还是这么犟!
以前在公主府时,她将他惹恼了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她。
有一次他足足关了两日,后头还是她将门拆了才见到人!
赵意晚走的不情不愿,可她却不知。
贺清风就立在那扇门后。
夜色越来越深。
府衙四处弥漫的纸钱味也逐渐淡去。
贺清风自问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否则他也不会对贺氏皇族斩尽杀绝。
但他今夜,却难得留了一份善意。
他相信晚晚对苏栢是亲情,可他也清楚苏栢对晚晚是爱慕。
他若任她进来,今夜定是要留宿。
可今日是苏栢的头七,他亦还未入土为安。
所以,他不愿留她。
况且,苏栢将要以晚晚弟弟的名义葬入公主府后山,既是弟弟,便是家有白事。
不适同床共枕。
但是,该算的账还得算。
且要一个不漏!
-
第二日,赵意晚如愿见到了贺清风。
但是是在议事堂,并不适合谈私事。
此时,正在谈论对江朔的处置。
各人意见不同,有的说斩首后将人头送回豫东,有的说该万箭穿心,五马分尸等等。
倒不是他们残忍,而是两国仇怨已久,若他们落入豫东军手里,亦是一样的遭遇。
纷乱嘈杂中,一道温淡的声音传来。
“江朔算是一代名将,就算死也该给他些体面。”
众人立刻噤声,看向贺清风。
贺清风自从进了议事堂,便未看过赵意晚一眼,而赵意晚却将目光紧紧黏在他身上,灼热的似要将他烧出一个洞来。
此刻听他这句,才堪堪回神。
“什么?”
体面?她恨不得将江朔千刀万剐!
这些日子她已经为他想了几百种死法,不论哪一种都算不得体面。
陈统领向来心直口快,遂皱着眉头道:“驸马爷,江朔杀我缙国无数
弟兄,怎能给他体面!”
碍于对实力的尊崇,陈统领说的已算很委婉了,但心里却是窝了一团火。
这种时候可不适合什么心慈手软!
贺清风淡淡瞥了眼陈统领。
驸马……
这个人看着倒是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