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一个面容陌生的女人平静地告诉他,“贺笙,你的妈妈不会回来了。”
他挣扎过、反抗过,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可是贺笙相信,妈妈只是出远门了,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妈妈没有骗她。那么,她也一定会回来找自己的。
母亲说的话里,从没有过会回来接他的承诺,但是贺笙一直选择性忽略。
妈妈,我好累啊。
我会很快长大,会赚很多很多钱,比爸爸还要强大可靠。
妈妈,你快点回来吧。
恍恍惚惚的,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贺笙身上依然穿着那套长衫长裤,这还是母亲临走前给他买的衣服裤子,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衣物,一年四季都在穿。
身体上的疼痛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感官逐渐麻木,四周的一切都好像在飞速倒退。浓稠的黑暗挤压着他胸腔里的空气,呼吸逐渐变得煎熬、困难。他大口地喘息,冰凉的空气让他的肺部都在刺痛。
好冷、好冷。
不知怎的,炎热的夏季仿佛骤然降温,一下子进入到了凛冬时节。
冻的他四肢冰凉,牙关都在打颤。
隐隐约约的,贺笙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那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是你吗?是你回来找我了吗?妈妈?
贺笙努力想睁开眼,可是他实在太累了,疲倦像山一下压倒在他的眼皮,让他再也无法睁开眼睛来。
恍惚之间,他好像握住了一只手。
温热的、掌心还带着薄汗的一只小手。
·
裴向阳找到贺笙的时候,九岁的孩子正靠在漆黑的铁门前,这栋筒子楼古老陈旧,走道里一股子发霉的臭味,和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尿骚味混合在一起。阴暗处最容易滋生蚊虫,这一路走过来,裴向阳胳膊腿上不知道被叮了几个包。更别提是一直呆在这里的贺笙了。
但凡有些条件的都已经搬出了这栋筒子楼,就连走廊里的感应灯也很长时间没有人修。
裴向阳走到贺笙面前,从来警觉的孩子却纹丝不动。裴向阳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小心翼翼在贺笙面前蹲下来,“贺、贺笙。”
没有回应。
裴向阳伸手去摸贺笙的额头。
好烫。
裴向阳本能去扶贺笙,在碰触到对方时,突然昏迷中的贺笙哼哧了几下,因为当时环境太黑,裴向阳也没多注意。但是他也才九岁,身体根本无法支撑一个比他要高的小孩。幸好一个大人路过,裴向阳马上发出求助。
贺笙被送去了医院,大夫说幸亏送来的早,否则人都要烧糊涂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医生面色严肃,“你们家大人在哪儿?”
裴向阳知道医生问的是贺笙的监护人,但是想到一身酒气的贺江,还有书里切下贺笙一根手指的养母,裴向阳就觉得有些害怕。
刚刚送他们来的大人害怕惹到麻烦,放下人就走了。裴向阳只能用医院的座机给自己家打电话,家里的电话没人接。裴向阳又给陈望水家打了电话,电话接通,裴向阳结结巴巴地和他说了一下情况,想到方雅兰回家时疲倦的神情,裴向阳恳切嘱咐道,“陈、陈叔,你先、先别告诉、诉我妈妈。”
放下电话,裴向阳走回诊疗室,看见好几个医生护士围在病床边上。
“什么人能对这么大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啊。”
“这些伤看起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主任,要不要报警啊。”
“先等家长来吧。”
裴向阳的心里“咯噔”一跳,他探进脑袋,透过缝隙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贺笙,光裸的皮肤伤痕交错。
原本贺笙哪怕是在最炎热的天气也穿着长袖,长袖很好的掩盖住了他胳膊上的伤口。最严重的还是他的身上,旧的伤口已经结疤,旧伤之上是新伤,能看出明显的鞭痕。肚子上有一道特别长的淤青,看上去像是刚被人用皮鞋踹出来的。仔细看,他的大腿内侧不仅有被手指抓出来的掐痕,还有细细密密的针脚留下的痕迹。
裴向阳只是看一眼,整个人就被震得说不出话了,他脑袋里空空一片,眼泪却不受控地流下来。
贺笙真实遭遇过的事情,远比书上轻飘飘的一行字来得震撼。
原来那时候他碰到贺笙的时候,他是痛的抽气。
医生护士又去忙了,裴向阳坐在床边上陪着贺笙。
好心的护士姐姐给贺笙弄来了一套小孩的衣服换了,换长袖的时候,贺笙背后的一块没有结痂的皮肉都被粘在了衣服上。裴向阳别过头,咬住胳膊,控制住自己不哭的太伤心。
半个小时后,陈望水风风火火赶到了医院。
“阳阳,阳阳你怎么了?”
裴向阳摇头,“我、我没事,不、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医生打断。
给贺笙看病的医生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姓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颇有威严,她看向老陈的目光十分不善,“你就是孩子家长。”
陈望水说,“我是他们家邻居。”
“邻居,邻居来干嘛,这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