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稷回答了没有,米正没听清,很快就睡着了,但是一觉并没有睡踏实。
梦中,他好像是坐在高高的山上,看很多不同打扮的人来来往往。
他们有些衣着体面,有些衣衫褴褛;有些面容虔诚,有些穷凶极恶;有人修坟铺路,有人砸碑撬砖。
荒凉的大山逐渐修满了一个个坟茔,往来的人们干的事情却似乎都一样。
毁坏坟茔的人,白天怎么把坟破坏,晚上就被鬼压着修坟。
砖石坏了,就用骨头补;缺少填补的黄泥米浆,就用血肉磨细了填。
要是还有缺损,就用三魂七魄来补。
要是又剩下的边角料,还是给人还回去。
活着的人磕出满头的血,逐渐对满山的坟敬而远之。
缺少人烟,山中变得寂静。
一株寒梅在山顶绽放……山顶上有梅花吗?
米正感到有些疑惑,抬头看去,却感觉眼前一黑,被黑色顺滑的布料遮住了双眼。
梅花的香气变得浓郁甜腻起来,包裹住全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离开,米正挣扎出一声轻哼“哥~”,在昏暗的房间中醒来。
米正看着陌生的窗帘,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脑子还有一多半沉浸在某种混乱的沉浮中。
手机突然的提示音响起,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有他爸和李叔的信息。
今天是工作日,米濉肯定是要上班的,交代了一些必要的事情,一溜一分钟的语音,完全是一个碎碎念的老父亲。
李叔的信息则简单得多,就是一个地址,邀请米正去他家玩。
米正来京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时间方面也不紧张,就顺手回了个“好”,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中午了,赶紧起床洗漱,然后就呆住了。
小脸一红,略微心虚地看了看周围,见姜稷不在,才弓着身往卫生间跑,忙活了好一阵才把自己收拾齐整,冰箱门都没开就冲出家门。
姜稷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和别扭的小朋友一样,他也有些别扭。
他当然知道米正的年纪,但怎么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
本来以为的哄小朋友睡觉,怎么会发展成那样的?
好像是他先入梦给小朋友看一些过去的事情……
姜稷纠结。
米正倒是还好。再清晰的梦境,醒了之后也记不住,地铁上的人一挤,就把什么杂念都给挤没了。
下了地铁站,李叔已经等在了地铁口,见到他就招呼:“小正,这儿!”
“叔!”米正快步走过去,“太阳这么晒,你怎么出来接我啊?”
李叔打着伞:“这不是胡同里难找嘛。”说是难找,他话落的时候就走进了一扇角门,对还愣着的米正招呼,“快进来。”
伞是大师傅鬼们做的,手艺好用料扎实,但对李叔来说最珍贵的,却是伞骨上米正用朱砂写下的聚灵符,作用不是能够遮挡阳气,而是让伞下形成一个极其舒适的修炼环境。虽然米正的本事现在还不太高,头一次写在黄纸以外的地方,聚灵符的效果不那么厉害,这把伞对李叔这样的鬼来说,相当于一个便携式新风系统。
米正站在原地看了看身后的地铁口,再看了看几乎就开在人行道上的角门:“啊?这么近?那您是走到家门口那么远来接我呀?”
“嘿!”李叔见米正打趣他,心里面有些欢喜。
他是个老派人……老派鬼。
本来像米正这样的贵客,尤其是第一次上门,来了必须是开正门迎接的。
但如今的正门,从地铁站出来得绕好大一个圈子。不合时宜的讲究可以适当略过一点,但总不能全都略过去。
主人家在门口亲迎,不仅是客人的面子,也是主人家的面子。
他老李自诩正经数百年的老鬼,能亲迎一名正经天师,说出去别的鬼都不能信。
“少说便宜话,赶紧进来吃饭。小罗在家里,这儿重新找了两个本地厨子,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外国厨子确实手艺好,但留在米家庄给大黑大花做饭没跟来京城。
再说了,米正是他们本国的娃,怎么能天天吃外国厨子做的饭?
那不行!
外国厨子做的本国菜也不行!
这次他回来,就着手准备这件事情。至于自家老房子翻修什么的,都是小事,得往后捎捎。
“哇!李叔,你家好大。”和他家的老宅一样都是四合院,但米家庄的四合院和京城的四合院能比吗?
李叔翻了个白眼:“没你家大,年份也不长,用料也差远了。”
他就是活得够久,才能保存下来这么一栋老房子。
“当年建房子的时候,这地儿算是郊区。我也没什么好材料,一年一年地找,再一年一年地换。好不容易折腾得差不多了,遭了灾,差点没了。保留到现在,就是个念想。”李叔这样的老鬼,手头存下来的好东西是真不少,想要买一栋差不多面积的现代化别墅轻而易举,但他还是保留着这栋四合院,不是因为价值,而是一种纪念,是一条和阳间维系的纽带。
米正一边听他说着,一边从背包里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