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芙蓉帐(65)(1 / 3)

芙蓉帐(65)

无论是惠嫔突如其来的自尽而亡, 还是周绥的再次吐血——

都为这深冬时节的皇宫蒙上了一层晦暗不像的阴影。

周绥重新清醒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太医院的几位主事太医在龙床边跪了一圈。

数日未见到周绥的群臣也闻言全数来了宫中, 众人见他醒来,齐齐下拜行礼。

周绥只觉得有一瞬间的惶然, 他抬起手看了看,又闭了闭眼, 向身旁的人看了过去, 突然低声问道:“惠嫔安在?”

跪在榻旁的几位大臣面面相觑,面有悲戚的朝周绥磕头,颤着声音道:“陛下节哀,惠嫔乃自尽而亡,臣等已经先行将惠嫔娘娘的尸身收敛起来……请陛下务必忧思过重,当以大局为重啊!”

周绥愣了愣, 才发现原来朝臣皆以为他是因为惠嫔身亡才会如此的。

可惜并不是。

周绥只觉得一阵越见熟悉的痛楚从五脏六腑不知何处渐渐涌出, 夹杂着刻骨的冰寒,在他体内搅扰反复,直痛的他不得安宁。

他倚靠在耀金色的龙床之上, 却必须得用手紧紧的抓住锦被,才能堪堪抵抗住这一阵揪心刺骨的疼痛。

跪在离周绥最近的太医自然见到了他如此的神色, 吓得脸色都白了,赶忙匆匆问道:“陛下, 您可是还有哪里不适?!”

另一名太医替周绥拭掉了沿着额际滑落下来的冷汗, 担忧道:“陛下可是哪里疼痛?”

周绥沉默半晌, 摇了摇头。

他浑身上下, 无一不痛,无一不苦。

可是没有伤口。

他尊贵如一国之君,怎可能找到一丝一毫的伤口。

所有的伤都刻在了那个人身上。

从少年带兵毫发无伤之时,到初立战功摸爬滚打之时,再到如今赫赫扬名之时。

每一刀每一箭的伤疤烙在了那个人身上。

回望之际,像是对他永恒的惩罚。

就像如今……那一刀一箭的疼痛,全数痛在了他的身上。

周绥向前倾了倾身子,整个脊骨拱成一张扭曲的弓。

他闭了闭眼,又是一口血喷出来,溅落在面前稠丽的锦被之上,看上去说不出的可怖。

太医院所有的御医已经全数来了御书房中,此时无一不慌了神色,七手八脚的将周绥扶住,待要开口,却见周绥摆了摆手。

大抵是因为血从嗓子涌出,周绥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沧哑:“林季同何在?”

朝臣后缓步走出一人,在周绥榻前跪下,恭敬道:“陛下,臣在此。”

周绥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算在此种状态下,林季同的面上也没有露出任何一些多余的喜色或得色,平静的一如往常。

也难怪舒乐对这个人另眼相看。

周绥咳了两声,对福全道:“你带其他人去殿外候旨,林季同留下。”

福全应了,又走到朝臣身边低低说了几句,虽然其中有些人并不愿意这是林季同与周绥单独谈话,却还是不得不先行退下。

幽静的殿中只剩下周绥与林季同二人。

周绥未让林季同起身,林季同便也不着急。

二人一个卧于床榻,一个屈膝跪于地上,一时间气氛说不出的微妙。

周绥抬起手擦去了嘴角边的血迹,缓缓开口道:“朕欲唤舒乐即刻回朝,你意下如何?”

林季同愣了愣,抬头望了周绥一眼,行了个礼后道:“此时舒小将军应该方才抵达川南城不久,两军亦未开始交战,不知陛下为何有此决断?”

周绥神色中有着褪不去的疲倦,他问道:“为何如此你不必过问,朕只想知道若是此时召舒乐回朝,你可有能推荐的其他主将?”

林季同皱眉,他思忖片刻,道:“陛下,现下每年的武官科举正要殿试,若是非要重新择一主将,臣只能推举今年的武状元领命。”

话音微顿,林季同又拜道:“只是陛下,无论是旧将或是新一年的武状元,目前朝中还未出现能顶替舒乐位置的主将……亦没有人能像那般用兵如神,所战无不胜。”

周绥闻言,只觉得疼痛更甚。

那种揪心刻骨的撕裂般的痛楚从每一寸骨髓中绽放开来,如攀爬般一丝丝蔓延在骨结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如虫噬。

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舒乐那般……

拥有最张扬的神色,和最漂亮的眼睛。

手中红缨枪一指,便能所向披靡。

可是他就要死了。

他就要死了。

周绥急促的呼吸了几秒,仰起头,半晌未再言语。

林季同见周绥不答,心中猜测约莫还是会传舒乐回朝,便试探道:“陛下若是决意换将,臣这便去布置……”

“不必了。”

周绥打断了林季同的话。

他茫然的向前看了看,片刻后又收回了视线,轻声重复了一遍:“不必了。”

林季同终于舒了一口气,他朝周绥磕了一个头:“陛下圣明。舒小将军确是此战最好的人选,他前几日与臣信中说到对此战把握很大,以臣对他的了解,想必不会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