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老栓在院子里蹲了半晌,熄灭了旱烟袋,也回屋翻箱倒柜去了。
过了会儿,老父亲捧着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破布袋出来,塞进了校嘉华手里。
校嘉华好奇地打开,里面竟是一叠零零散散的钱票。其中几分、几毛的居多,虽然瞧着厚厚一大把,实际算下来,也就百八十块。
这些钱,恐怕也攒了很多年。
校嘉华:“爹,您这是……?”
校老栓继续蹲到墙角抽旱烟,“笑笑,你娘说的对,咱不能空手去,不能让人家看不起。我虽然不中用了,棺材本儿还是存了一些。你拿到上海,给亲家的人买些体面的东西。”
崔丽芬也道:“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对,上海卖的东西,肯定差不了。笑笑,这些钱你收好,只是别让你大哥大嫂知道。”
看着这些辛苦钱,校嘉华无法不动容。他们越是这样,这笔钱就越不能要。
校嘉华把钱退回去,“爹,娘,我堂堂一个经理,工资多得花不完,还能差你们这点钱?你们放心吧,礼物的事,我自有办法。”
三老拗不过她,只好先收了回去。
第三天,校嘉华没有回公司,而是去了一趟镇供销社。
“校经理,您找我?”于雪莲放下手中的活,好奇地问。
于雪莲和郑青松见过双方父母,已经正式订亲了,据说年底就要结婚。如今,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准新娘的羞涩和喜悦。
时间紧迫,校嘉华没再打趣她,直接道:“雪莲,我今天过来,是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经理,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我还是那句话,任何时候只要您吩咐,让我干啥都行!”
“没那么严重,就是下班后,请你带我去见一位裁缝。”
于雪莲想了想,“裁缝,难道是……”
校嘉华笑道:“对,就是上次那位,帮你们做新衣服的红帮老裁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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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到了校嘉华出发去上海的日子。
校老栓和崔丽芬说到做到,天没亮,就背起两个孙子,把他们接到老大家。
校大宝和小石头睡得迷迷糊糊,倒是省了一场分别的哭闹。
崔丽芬忙活完,还不忘催促校老栓,赶紧去送闺女。
尽管校嘉华拒绝了爹娘的钱,三老仍旧准备了一大箱土特产,非要她带去上海,送给白家三婶。
校老栓一路把她送到县火车站,哪里是送闺女,根本是为了护送那些“见面礼”!
盛情难却,校嘉华只好左手一只行李箱,右手一只行李箱,身上还挎着一个黄书包,就这样踏上了上海之旅。
瘦弱的小媳妇,全程护着两座山一样重的行李,这画面对比,不可谓不鲜明。
好在,为人民服务的精神遍地开花,再加上校嘉华人美嘴甜、情商高,一路发挥社交天花板的优势,乘务人员都非常照顾她,搬运行李什么的,几乎全程不用她动手。
只不过,人美得太高调也会带来烦恼。两天一夜的行程里,光是搭讪的男知青就不少。
这不,就有一个同在上海站下车的小年轻,一路帮校嘉华提行李,跟到了火车站外广场。
“同志,你也是回家探亲的知青吧,你在哪插队,公社还是兵团?你家住在哪条街,哪站路?我送你过去吧?”
男知青过分热情,校嘉华根本无暇欣赏周边的风光。
她抓着怀里的书包,一脸无奈,“同志,我都跟你说八百遍了!我虽然来上海探亲,但我不是本地人,老家在太丰县。而且,我已经结婚了!”
“怎么可能,你年龄这么小,你丈夫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来上海?”
男知青不相信,只当她的话是打发自己的借口,依旧嬉皮笑脸。
“或者,你亲人住哪里?我送你过去吧?”他说着,又要上手去拎校嘉华的行李。
然而,男知青的手还没有碰到箱子,他眼前就落下一道阴影。来不及反应,人就被一股大力扣住肩膀,远远弹开了。
“这特么谁啊!”男知青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站稳。
他握着酸痛的肩膀,一回头,看见一个挺拔英俊、穿着正规绿军装的男人……然后,男知青秒怂了。“解,解放军同志?我刚刚不是说您……”
“白恪言!”
校嘉华惊喜极了,她忍不住冲上去抱了抱他,这下行李不用愁搬运了。
公共场合这么拥抱,哪怕时间再短,也不太合适,白恪言的耳根悄悄红了。
但现在,还不是你侬我侬的时候。
“我是这位女同志的丈夫。”
白恪言看着陌生的男知青,语气严厉得像审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男知青立即慌了,“解放军同志,不不,我什么都不是……误会,刚刚都是误会……”
开玩笑,人家是正经夫妻,万一动起手来,就冲这身份、体格差异,他被解放军同志暴打一顿事小,被当成流氓抓起来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