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事出现了,因为许多公田里收不上粮食,为了完成宛城要求的上缴指标,县乡的赤眉从事们,开始强征私田的粮……
不断有冲突在田间地头发生:“不是说好,吾等只种公田,私田不纳粮么?”
“汝有好好种公田么?一百亩才收了几十石,随手撒也比这多罢!”
“从事,你也是苦出身,不知道农耕的苦么?别家是偷懒没错,但我确实种了!可没种好,天旱、沟渠失修没水,怪不得我。”
过去组织修渠分水的豪强都被赤眉赶跑了,新来的乡官不懂本地情况,能丰收才见鬼了。
但民呼一何苦,吏呼一何怒,全然忘了自己当年也是因赋税太重才投了赤眉:“不管,公田只要不够百石粮,就从私田里征!”
“敢问,是谁定的规矩?”
“樊大公定的,祭酒田翁定的!不肯交,就去前线挑担子!”赤眉从事也随口乱说,但老王莽确实定过一个“公田百亩,收成最差也应有百石”的标准,然后要各地执行。
同理,北乡撂荒的人多,收粮少,就从其他几个乡多抄粮来补上。
而赤眉从事们征粮时,对赤眉家眷“国人”居住的私田自然是高抬一手的,于是缺额的负担,全压到了没有弃种逃荒的“野人”们身上。最后搞下来,各户人家往往纳粮超过六成——从事们如此辛苦,赤眉没有俸禄,总得有点辛苦费吧。
一车车粮食从贫瘠的乡里拉走,只剩下倒霉的农夫颓唐地坐在地里,嘴里又骂起赤眉来。
“这赤眉,与过去汉、新、绿林官府还在时,有何区别?”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起去投邓、来、阴各家主呢!”
一年前分地时,他们还感激过赤眉,高呼刘共和皇帝万岁、樊大公九千九百岁呢!
暴力抗税的情况越发频繁,加上豪强遗留的势力捣鬼,南阳各县一片动荡,只可惜,王莽再一次离开了基层,听不到看不到这些,当他离开宛城,到陈县找樊大公“上计”时,只接到了各地足数的粮食,以及“大好”的报告!
就连刘盆子回到宛城,忍不住想要追上马车,与田翁说说底下的真实情况,都被兄长拽住了。
刘盆子义愤填膺:“兄长,底下的从事在骗人,骗田翁,骗大公啊!”
“几百年了,历朝历代,欺下瞒上,不都是这么骗过来的?”
刘恭知道得多些,不管什么时候,那些敢说真话的铮铮良吏,总是被同僚视为不合群的异类,遭浊流捂住嘴,甚至莫名其妙死去的,他摇着头:“那时候都觉得,人人如此,我亦如此,天塌不下来。”
“可如今,却是天已经塌了。”
刘氏的天,大汉的天,沦落成泥,遭赤眉战车一碾,变成了尘土,可怜他们天生贵胄,弟弟却沦为牧童,如今又要为赤眉跑腿。
凭什么?赤眉也好,田翁也罢,都说天下变成这样,都怪他们刘姓豪强生太多,过太好,将九州吃穷了,可如今诸州刘姓宗亲都被路过的赤眉掳了,吃糠喝稀甚至活活饿死,但世道变好了么?
南阳、汝南之人,过去被欺压的人,依然在受苦。
他现在已经不觉得,刘姓该为这乱世,负任何责任。
刘恭抬起头,看着被夕阳染红的晚霞。
至于这赤眉的天?刘恭见赤眉众乱,知其必败,自恐兄弟俱祸,学着那些机敏的弃地新野老农,早做打算还来不及,还为赤眉针砭时弊?凭什么?
“除了田翁,赤眉自己都不在乎,你我就跟着一起拊掌,大声叫好不就行了!”
……
作为赤眉的“二皇帝”,徐宣一直喜欢与“田翁”唱对台戏,因为他总觉得此人是樊崇身边的奸臣,想害了赤眉。
但与废奴时的据理力争不同,在王莽一揽子计划铺开后,徐宣原则上是支持井田的。
徐宣当过狱吏,人生偶像是开汉第二功臣,也当过狱掾的曹参,他以为,赤眉在起家之初可以取财于官府和豪富,但打下地盘后,就必须以建立政权来支撑,所以才如此热衷于樊崇唾弃的“帝王将相”。就算如今搞什么五公共和,也得建立赋税制度,组织生产,以此获得稳定钱粮来源吧。
但他也清楚,以赤眉这种很难吸引读书士人、前朝旧吏的特殊情况,汉时的复杂赋税根本无法推行,井田制确实比较方便,再文盲,也知道割中间那块地的粮食吧。
对南阳、汝南的真实情况,徐宣有大量旧部散布在基层,所以他比王莽更加了然,可却熟视无睹:不如此就无法征粮啊,赤眉如今需要解决的是生存,而非给每户农家公正。
“田翁确实是国士啊。”
王莽在那“上计”完毕后,徐宣难得夸了他几句,他承认,自己只会小权谋而无治国大智慧,赤眉暂时还少不了田翁。
但徐宣依然不死心,觉得王莽定是新朝的大人物,甚至是三公九卿这样的高官,那太师王筐不是在陈县么?或许可以让他来认一认……
夸完后,徐宣话音一转:“南阳、汝南井田虽然大成,但收上来的粮食,也只够两郡十个万人营吃。”
“如今颍川、淮阳、梁、沛,四个郡各有十个万人营,从梁汉仓库及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