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羊毛衫厂原本是国营纺织厂,头些年公转私后经营不善,去年被黄老板盘了下来,改行做羊毛衫和小山羊皮大衣。
原本的工人继续在工厂里上班,这中间大概还有县政府做协调,二姑姐说不清楚,罗梅也没细问。
现在的羊毛衫厂是妥妥的民营企业自负盈亏。
罗梅站在黄老板的办公室门口,心跳的几乎脱口欲出。
她成吗?
上辈子一共出省两次,现在竟然想着要出国,而且是去苏联。
真的行得通吗?
罗梅不可避免的又想起女儿,俏俏工作忙,好不容易休假了说带她出去玩,她拒绝了。
“你总不能还晕火车吗?现在都是高铁动车,没那么容易晕。”
“那你到了别的地方不也要坐公交车出租车吗?”
罗梅不想出去,总觉得好不容易放假,你在家休息就是了,出去折腾什么?
母女俩仿佛天生的不和睦,每每都不欢而散。
罗梅摸了下肚子,其实她知道女儿是想带她出去转转,人活一辈子总不能困在这屁大点的地方。
俏俏嘴里头再怎么埋怨,不还是把所有事情都给她考虑周全了?
年轻的母亲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手。
“那个罗,罗梅对吧?你在这做什么?”
黄老板开门看到人有点奇怪,把杯子里的茶叶随手一泼,“进来吧,随便坐。”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墙上挂着各色羊毛衫还有那羊皮大衣,办公桌上还放着一个相机。
“是来要工钱的?”
有些事情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这边刚遇到点麻烦,工人就过来了。
只不过没想到第一个过来的竟是二车间里最勤快的那个。
“罗梅啊,也不是我哭穷,你看我这么大的厂子,总有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我也没欠你们工资吧?你们现在来闹不……”
“我不是来闹的。”罗梅打断了黄老板的话头。
“你看你就是……你说啥来着?”
黄老板想了想,哦,不是来闹的,“那你来干啥?”
“我听说您的货在海上被人抢了。”
“谁说的?”黄老板嘴犟,“我这货都上了船,货款都拿到了。”
罗梅压根不信这话,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货款拿到了怎么可能资金周转不灵。
上辈子的确过得浑浑噩噩,只知道厂长卷钱跑路了,欠她们的工资用那些山羊皮大衣、羊绒毛毯和被子来抵。
可眼下,罗梅脑子不要太清醒,“厂长,我想跟您商量个事。我不想在车间干了,我想给您做销售。”
凉白开险些把黄老板给呛死。
“你说啥?给我做销售?”
“海盗这事一闹腾,您往欧洲那边的货暂时卖不出去,咱们厂的货会积压,您总得想法子把这些货给处理了对吧?我想转行当销售,帮您处理这些货。”
黄老板觉得这话有意思的很,“罗梅,你干过销售吗?”
“没有。”
罗梅实话实说,她种地是一把好手,可这年头农业税还重的很,种地也顶多就是让家里人能吃饱,别指望挣钱。
生产车间工作经验丰富——服装厂、木料厂、副食品厂,还去饭店刷盘子传菜工作了好一段时间。
销售是她从没有实操过的岗位。
黄老板乐呵了,“你周姐卖保险就是做的销售,你们整天都瞧不上她。”
周姐就是黄老板的爱人。
罗梅解释,“没有,只是家里没钱也没法子给孩子买保险,我现在想做销售多挣点钱给她买份保险。”
黄老板乐呵了,照这么一说,挣了钱最后还是进他们两口子的腰包?你罗梅这不是白忙活吗?
办公室里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
“我知道销售不是谁都能干的,但有时候可不就得死马当活马医吗?不然你就打算看着这工厂垮了,那么多工人骂你八辈祖宗?”
黄老板听到这话有些不乐意,“就你这嘴皮子说话都能得罪死人,你能干好销售?”
他话音刚落下,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谁要干销售?”
黄老板的爱人周姐进来,“小罗你要做销售?打算卖什么呀?”
“你怎么来了?”
周姐递一屉肉包子过去,“怕饿死你,你们这是在商量啥事?”
罗梅先一步开口,“周姐,我想给厂里当销售,把咱们这羊毛衫皮大衣卖出去,给厂里解决没销路这个问题。”
给厂里解决问题。
周姐笑起来跟黄老板特别有夫妻相,“你这还挺无私的。”
面对这两口子的混合双打,罗梅反倒是格外平静,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自己下岗没工作罢了。
还能坏到哪里去?
“厂子倒了对我也没什么好处,但我做销售可以实现双赢。”
双赢。
报纸新闻上倒是偶尔出现这个词,周姐坐下翘着二郎腿看向站在那里的年轻女工人。
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白净的皮肤溜黑的大眼睛,长长的辫子拖在脑袋后面,格外质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