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过。玛德痛恨着安碧拉,痛恨着父亲,痛恨着洛里斯,而她最为痛恨的人是自己,为何她不能如同安碧拉一般无所知觉,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事物都不在意的那般活着?她无数次在深夜流着泪质问着自己。如果她没有发现这个真相多好,如果她从来没存在过这个世界上多好。
而最终,尝试了几次,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自杀勇气的玛德做出了决定。
如果她没法在精神上强大,那么她至少要在身体上强大。
她不知道洛里斯打算什么时候摘采下自己这枚被亲手栽种,亲手培养,亲手呵护长大的果实,也许是等完全成熟了以后,也许是等洛里斯无法按捺的那一天,而她必须要确保自己在那时能有足够自保的能力,精神上她是懦弱的,可她胳膊里必须有能把对方摁在地上,用武力迫使对方不敢再踏入自己房间一步的力气。
她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因为她知道旁人是如何看待洛里斯与她之间的关系——她很早就被自己的父亲指定为自己的教母,又因为她声称自己无法再生育,因此人人都认为她是把玛德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总是不吝称赞洛里斯是一个善良又充满母性的女人,也同时不忘常常告诫玛德她是一个多么幸运的女孩,尽管有一个出了名不管事的母亲,却有一个负责又温柔的教母照看自己。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也没有人会帮助她,大人只会将她讲述的事实斥责为小孩子的幻想,而谁知道洛里斯在那之后会对自己做出些什么?
甚至就连克里斯后来也告诉她,他其实没有在听了她的故事以后,就立刻对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深信不疑,只是玛德诉说时语气中的绝望与悲拗触动了他,于是他认为,即便玛德所说的都是谎言,一个13岁的孩子也必然要经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才能有那般黑暗得仿佛看不见底,每一个字都能让人脊背打上好几个冷颤的情绪。因此,看在这一点的份上,他终究是同意了教导玛德拳击,为了掩人耳目,他让玛德回家后谎称自己将要在他的妹妹的家政课室中学习编织,由此换来了每周四次的见面。洛里斯那段时间或许是因为察觉出了玛德的疏远,因此有意要讨好她,便答应了这在平时她必然会反对的请求,而安碧拉根本就没有关心过这件事。
尽管那时的克里斯正处于事业上如日中天的时期,不断地有地下竞技场向他发来邀请,不断地有拳击上的后起之秀向他发起挑战,而俱乐部方面也对他的教练工作时间要求得十分严格,克里斯仍然会想方设法地挤出时间亲自指导玛德——即便第一年她什么也没有开始学,将时间全耗费在锻炼身体上,因为洛里斯对她的体型控制十分严格,不允许她吃任何除了定制的食谱以外的食物,克里斯还学会了如何下厨,让她的进食量能跟上她的锻炼进度。
那时的克里斯之于玛德,就像一个她从未拥有过的父亲,也像一个亲切的兄长,他会替她偷偷定制拳击需要的服装,会在她因为锻炼成果不如人意时逗她笑,会在她情绪低落时开导她,会保护她,会严格地批评她,甚至除了拳击以外,会教她去做生活中许多琐事。她在他的双手中学会了如何挥舞出自己的第一拳,学会了烹饪与烘焙,学会了如何独立地照顾自己,学会了吸烟,学会了骂粗口,最重要的——她从他的身上继承了拳击手的精神,乐观,坚韧,还有勇气,无论如何被打趴在赛场上,都要相信自己的下一拳会为自己带来胜利。
在接下来晦暗无日的五年里,克里斯成为了她唯一的支柱,成为了她无论何时从那栋刷着白漆的西班牙殖民地风格大屋中望出去时,都能看见的一片蓝天。
即便在他死后,那片湛蓝——她曾经从他眼中看到过的最美丽的天空——也不曾从她生命中消失,而是永恒地照亮了她的人生。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见你,”恍惚间,她听见那个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刹那间,她似乎也从中听见了,当年克里斯曾经从她的讲述中听到过的痛苦,“也许这一切都是错误,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她最后低声喃喃地添上了一句,头深深地埋在了膝盖之中,一只手臂垂了下来,借着微弱的光源,玛德能在上面看到大小不一的淤血乌青,还有一道道刻在紫红之上泛白刀痕,于是她明白了,这个女孩并非是因为担忧恩内斯特·菲茨赫伯的报复才从自己家中搬了出来,而是因为她不愿让自己的父母看见自己如今的模样。
然而,艾略特勋爵终究想错了一点。
她不是克里斯,也不是公爵夫人,她成为不了别人的太阳,也当不来别人的救赎,她始终是安碧拉,那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女人的女儿,她有耐心听对方讲述自己的遭遇,但在这明显要她说点什么能激励对方,能鼓励振作,能唤醒对方心中的勇气和求生**的语句的时刻,玛德突然退缩了,她已经想好了的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到头来却一句也说不出。
她说不清这究竟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还是因为她害怕听见与自己当年类似的情绪与字句。
“如果连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助自己,”她最终听见自己这么说道,“那么也许我的到来的确是一个错误。晚安,克拉克小姐,很抱歉打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