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
康熙与病床上的钮皇后执手泪眼相望,共忆往昔,不胜唏嘘。
康熙说道:“朕近来时常想起朕初登基那几年的时光。很累,很辛苦,有时候朕都忍不住怀疑以朕的资质能不能胜任这个位置。”
“幸得朝堂上有诸位卿家辅佐和皇玛嬷相助,到了后宫还有你们这群解语花相伴,总算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只可惜好不容易这些年朝堂平稳、政治清明了,旧人却是一个又一个地离朕而去。”
钮皇后虚弱地笑道:“是臣妾没这个福气。”
康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刚进宫时,还不到十四岁,娇俏灵动、朝气蓬勃,朕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了。”
“这些年……是朕对不住你,只是朕身为一国之君,有许多的身不由己。若有下辈子,朕定会好好弥补于你。”
下辈子的弥补?她才不信,要弥补就这辈子来。她享用不到了,那就补到她妹妹身上来。不要光说好听的,顶什么用呢。
钮皇后腹诽着,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微微摇头道:“皇上,臣妾不怪您。只怪臣妾生在钮祜禄氏,是阿玛的女儿,还拜了……那个人为义父。您是皇上,需以江山为重,那些年冷待臣妾,也是无奈之举。”
钮皇后的阿玛,即一等公遏必隆。钮皇后所说的“那个人”,即曾经战功赫赫、权柄在握、结党营私的权臣鳌拜。
鳌拜和遏必隆,是康熙登基之初的四位辅政大臣之二。鳌拜日益骄横,忤逆犯上,终被太皇太后和康熙设计擒获,最终死于禁所。
至于遏必隆,虽未依附鳌拜一党,但因在鳌拜横断专行、甚至矫旨诛杀大臣时选择了明哲保身,也遭了康熙厌恶。只是念及其为开国功臣额亦都之子,又思及早年功勋,还是给了他个一等公的爵位,让他得了个善终。
只是钮祜禄氏一族,到底是远不如以往了。
前朝后宫一脉相连,钮皇后身为遏必隆嫡长女,鳌拜义女,岂能不受牵连?元后赫舍里氏是康熙重臣索额图的侄女,多年来与钮皇后多番相争,钮皇后在其中吃了多少暗亏,自不必多说。
元后崩逝时,康熙的心全偏到了元后那边,看钮皇后多般不顺;如今钮皇后也时日无多,康熙又忆及了钮皇后的好,觉得她这些年来百般不容易,怜惜不已。
“皇后,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康熙哽咽道,“只管说出来,朕必替你完成。”
钮皇后摇摇头:“臣妾能陪伴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还蒙您不弃做了皇后,已心满意足。”
“臣妾自身是没什么遗憾的了,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妹妹温儿。”
康熙颔首:“钮妃长大了,颇有几分你当初刚入宫时的神韵。朕看到她,就总是想到那时候的你。皇后放心,朕就是看在我们当年的情份上,也绝不会亏待了她。”
当年的情份吗?他们之间真的有过情份吗?钮皇后很是怀疑,皇上总是喜欢美化过去发生的那些事。
不过这不是重点。皇上觉得有,那就有吧,这对温儿来说是好事。
“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钮皇后温婉一笑,“那臣妾就把温儿托付给皇上了。”
说罢,钮皇后就抑制不住地狂咳起来,帕上还见了血丝。
康熙大惊,急呼道:“太医,快宣太医!”
钮皇后制止他:“皇上不必麻烦了,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心里清楚,左不过是这两日了。”
康熙将她单薄的身子揽在怀里:“皇后,朕心痛,心痛啊!”
钮皇后落下泪来:“臣妾能得皇上一句‘心痛’,实是感动万分,只恨臣妾福薄,不能长长久久地陪在您的身侧。”
渐渐地,她的身子越来越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近乎梦呓,几不可闻,眼睛也慢慢地阖上了:“臣妾好想好想为您生一个孩子啊,小阿哥也好,小格格也好,只是臣妾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呢……”
康熙轻轻晃晃了钮皇后的身子:“皇后,你刚才说什么?”
钮皇后仿若刚刚清醒过来:“臣妾方才是睡着了吗?有说话吗?臣妾不记得了。”
康熙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说,你想为朕生个孩子。”
钮皇后眼中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了下去:“臣妾这病痨身子,都病了多少年了,哪有这个福份。臣妾早不想了。”
康熙望向了东偏殿的方向,声音低沉:“可朕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就跟钮妃一样,也是那般朝气蓬勃、活泼有劲。”
提到小钮妃,钮皇后脸上的神情带上了几分希冀:“温儿她跟臣妾不一样。臣妾的心不干净,臣妾的手也不怎么干净,臣妾不算个好人,做过好些错事。所以臣妾没福是应该的,臣妾认了。”
“可是温儿……温儿她就是个被臣妾家里宠坏的傻丫头,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她的身,她的心,全部都是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她不该跟臣妾一样无福……”
“但臣妾和温儿是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