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跪在地上,指尖发出了“咔哒”一声——大概是拳头攥得太紧的缘故。
他慢慢抬起头,盯着面前的乌拉那拉氏:“额娘,阿玛直到如今都没有请封世子,一直以来对弘昀弟弟也很疼爱,这意思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您还看不出来么?”
乌拉那拉氏的神经被这一句话刺激的几乎彻底崩溃。
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伸手狠狠的一拽,就把弘晖也给拽了起来:“休得胡说!除非……,不,不可能……你是你阿玛的嫡子,是嫡子啊!”
她伸手抱住了头:“你阿玛不能那样胡来,世子请封——折子都是要递进宗人府,要进宫的!就算你阿玛万一生了那样的心思,万岁爷也不可能由着你阿玛胡来!”
弘晖沉默伫立了片刻,手轻轻的扶在旁边的桌案角上,见那里搁置着一只小银盆。
他不慌不忙地卷起了袖口,过去亲自打了一块冷帕子,递给乌拉那拉氏擦了擦脸,这才静静道:“如果皇玛法不觉得那是‘胡来’呢?”
乌拉那拉氏的手停在了脸上。
帕子很凉,她的手更凉。
过了许久,弘晖像是耐心的在等待着她平静下来,这才轻声道:“额娘觉得儿子懦弱也好,惫懒也好,总之,儿子年纪越长,反而越发能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儿子乐意当个闲人,儿子天生不是个爱挑担子的性子,反而是弘昀弟弟小小年纪,心地宽博,天性淳厚,对儿子极好,便是如今儿子与他疏离,他也总是默默支持着儿子,事事都站在儿子这一边,儿子心里已经觉得对不住他,若是真的……想必弘昀弟弟日后也定然会厚待手足,额娘又何必担心?”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
乌拉那拉氏往后退了几步,伸手捂住了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嚎啕。
她想过鞭策儿子,想过激励儿子,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儿子根本就没有一争到底的斗志。
所谓争——前提是双方都想要这样东西。
如果一方根本就不想要呢?
……
花步小筑里,顾幺幺这会儿才得了空。
康熙自从赏牡丹、题匾额、游船,听戏之后,又和四阿哥开了家宴,尽享“天伦之乐”
但是她这个总负责就操心坏了。
别的不说,就刚才回来才喝了一杯茶,又有好几个分管的奴才跑过来请示——都是一些关于万岁走了之后,各处安置的问题。
比如送过去的宫灯现在放在哪儿……船上的牡丹现在要不要给侧王妃送过来……
顾幺幺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无精打采的挥了挥:“黛兰。”
黛兰明白她的意思,走过来就把几个分管太监给招招手领到了一边,眼睛一瞪:“怎么回事!没看见侧王妃累成什么样了么?”
几个分管奴才都陪笑着连连称是,又一口一个姐姐地喊着黛兰,求她给个指示。
尔曼也走了过来,低声就斥责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要紧,先摆在一边。
等到明天再来处置。
最重要的准备是在万岁来之前。
如今万岁都离开了,还着什么急?
……
屋子里,顾幺幺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喝了一盏凉茶的缘故,这会儿只觉得胃里有些不舒服。
她皱着眉头,喊了几声黛兰,想让黛兰再拿件衣物过来披着。
但是黛兰还在那里训斥那几个奴才。
六儿听见了动静,赶紧就跑进来了——她虽然算是小丫头,但毕竟跟在顾幺幺这里的年头也长了,算是有资历的奴才。
进屋也是许的。
见侧王妃一脸不舒服的样子,六儿赶紧就过去将衣架上的外袍拿过来给她披上,然后出去扯了扯尔曼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道:“尔曼姐姐,侧王妃好像不大舒服。”
尔曼相对来说比黛兰姐姐和气得多,花步小筑里的二等婢女都更愿意有事找着尔曼来说。
尔曼听了这话,微微一惊,赶紧就进屋去,正好看见顾幺幺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似乎要躺床上去的样子。
她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扶住了侧王妃:“侧王妃定然是这一段时间太操心了,您快躺下。”
她扶着顾幺幺到了床边,轻手轻脚地放下了床帐钩子。
黛兰这时候也打发走的那几个奴,才回来听说主子不舒服,也吓了一跳。
“侧王妃,不如奴才去请府医吧?”她匆匆地就道。
尔曼也是这么想。
两个婢女的眼神撞了一下,都往顾幺幺脸上望去。
顾幺幺摇了摇手。
她也觉得自己肯定是累着了,毕竟今天跟着康师傅强制游园快走一天,估计步数至少在3000步以上。
泪。
“我躺一下就好,别对爷说。”
顾幺幺说完,翻了个身对着床里面,就闭上了眼。
她是真不想请府医过来——府医一过来,她还得再重新穿上外袍衣裳,而且很有可能睡了一半又被吵醒。
就特别麻烦。
尔曼和黛兰站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倘若侧王妃刚才没有叮嘱别对王爷说,她们这会儿肯定早就打发人到前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