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他。当初听闻他去做了和尚, 朕渐渐地也就忘了这号人物。”皇帝停顿片刻,“想来他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太后讪笑:“皇室待他卫家向来不薄, 他能入白鹿寺为我朝祈福, 也算是他的福气。”
为显皇家天恩, 开国元帝并未对前朝子嗣赶尽杀绝, 而是采用怀柔之策。国破之时前朝太子才五岁, 元帝念其年幼, 对其封侯加爵, 前太子虽然表面上风光,但实际上处处受限, 完全就是一个牵线木偶,一生都由不得他,从成亲生子到病死家中,一切都由皇室说了算。
作为前太子的独子, 卫深本该继承皇家赏下来的爵位,同皇家指定的女子成亲,然后走上他父亲的老路,成为皇室对外展示皇恩浩荡的最佳傀儡。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在十六岁那年出家,投身佛门, 彻底抛弃俗世的一切。
太后想起一事, 看向皇帝:“前几天正午与你在御花园散步的女子,是不是云昭仪?”
那日初见云昭仪, 云昭仪脸上满是红疹,根本入不了眼。前日草草一瞥, 惊为天人。太后想起李嫔的死,忽地又觉得或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是天定。
若李嫔没死,或许她早就离宫,哪里还能知道,原来宫里还藏着这么一个绝色尤物。瞧那脸蛋与气质,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太后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无论用了多少法子,依旧无法阻止皱纹的肆虐。
她需要世上最好的丹药。
以绝色女子的体肤提炼,方能做成返老还童的奇药。
皇帝余光瞥见太后的眼神。这种眼神他很熟悉,小时候他曾窥见过无数次。
过去种种不好的回忆涌入脑海,皇帝攥紧衣袖,额头后背一身冷汗,他强忍不适,一字一字告诉太后:“母后,云昭仪是朕的妃子,不是寻常宫女。”
太后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神,她勾唇笑了笑:“母亲只是问一句而已,又不要做什么,瞧你紧张的。”
说完,她上前拍了拍皇帝的手背,脸上笑容越发和蔼。皇帝刚被她碰到,触电一般躲开,太后不满地皱起眉头,但也没有说什么。
九月十五,白鹿寺的僧人入宫做法,声势浩大。
宫妃们全都跑去看热闹了,云寐也在其中。
金鞍车徐徐往前驶来,庄严肃穆的僧人们跟随两旁。
高高的莲花座上一人闭眼入定,一袭青玉色九条大衣袈裟通肩而披,袈裟上的菩提刺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从宝盖花口倾泻而下,薄薄地拢在这位年轻主持的身后,像是金光中映出一道佛影,圣洁威严,凡人轻易不可直视。
宫人们议论纷纷,大多是在讨论这位新主持,哪里见过这样俊的和尚,瞧一眼便让人觉得面红耳赤,不敢再看第二眼。
身边紫砚惊讶道:“娘娘,这不是正是……”
云寐含笑做了个嘘的手势,抬眸往前看去。
就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宝座上的人忽地也睁开眼,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他转过眸子往宫道边一瞄。
人群中,她嫣然巧笑,温柔的眉眼,朱红的唇瓣。
她接住他的目光,小巧的唇轻轻张开,无声喊了他的名字。
——“卫深。”
虚灵心头猛跳。
她穿了粉色的绣桃裙,鬓间一只翠玉步摇随风轻晃,雪肤花貌,般般入画。
他面上平静如水,心中兵荒马乱。
终于又见到了。
他的心魔在此,他不再打算成佛。
虚灵迅速收回视线,两人之间的暧昧对视旋即结束,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旁人只当是眼花。
先是一场法事,法事做了七天七夜。而后是一场讲经,中途休息的时候,虚灵回殿,尚未褪下袈裟,便听得身后一人轻步往前的声音。
他立在原地没有动,假装不知道身后的动静。
如他所料,他的眼睛被人从后面遮住,软软的声音凑近他的耳畔:“猜猜我是谁?”
虚灵的唇角衔起一抹淡淡笑意,“还能是谁?”
她绕到他的身前来:“卫深,你一点都不好玩。”
她比他矮上许多,他垂眸去看,看见她长睫如扇,琼鼻白巧,脸颊两边抹了胭脂,红彤彤晕开,又娇又艳。
他假意装作她脸上有飞虫停驻,伸手拂了拂,指腹从她脸上滑过,沾了胭脂,他蜷缩手指,柔声道:“这个时候晒得很,你来做什么,横竖过两日我是要去你宫里讲经的,何必今天就跑过来,闹哄哄的,热得慌。”
她求了皇帝,说要听经文,皇帝自然应下。
云寐双手抚上他的袈裟,手掌心滚烫地贴着,一点点摩挲袈裟上的刺绣:“反正我闷在宫里也无事做,倒不如过来瞧瞧你。瞧了你,我心里头也就舒坦了。”
他没有推开她的手,怔怔地看她:“怎么,在宫里过得不舒坦?”
她撅嘴唔一声,像小时候那样习惯性地往他怀里一扎,额头顶着他的胸膛,双手垂在身侧晃在空中,嘟嚷:“倒也不能说不舒坦,只是没人说话。”
他轻描淡写问她:“皇帝不和你说话吗?”
她往前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