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言府, 灯火通明,鸡飞狗跳。
言瑛被绑着丢入水里, 刚沉下去又拉上来, 如此反复一个时辰, 旁边言夫人哭声震天, 想要将言瑛救下, 却无人听从她的命令。
家主出面做主的事, 岂容忤逆。
言瑛被人从湖里捞出来的时候, 已经不省人事,浑身上下泡得发肿发白, 言夫人几乎哭死过去,刚将言瑛抬回屋子,言喻之那边又派人来传话:“待明日六姑娘一醒,立刻到祠堂面壁思过, 每日跪足六个时辰,不准任何人打扰。”
言夫人伏倒在言瑛身上,大哭:“他这是要我阿家阿瑛的命啊!我还活着没死呢,他竟为了一个四姑娘作践我宝贝似的女儿……”
话未说完,大丫鬟咳了几声提醒。
言夫人哭得伤心, 却也不得不止住哭声。她并非言喻之生母, 言喻之待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且言喻之身居高位, 安国上下,除了圣上, 就属他最大。
他的府邸,他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压根不用顾忌家常伦理。
言瑛被严惩后,府中其他几位姑娘人人自危。她们过去也曾欺负过言婉,只是不像言瑛这么过分,如今见言婉得了言喻之的庇护,心中畏惧,生怕日后言婉到言喻之跟前告状,将她们也丢到湖里去。
言婉的小院从未像今日这般热闹。门庭若市,除了言夫人屋里没来人,其他屋里全都来人了。
几位姑娘准备到屋里探病,刚上小楼,遥遥望见一顶抬椅,是言喻之来了。
姑娘们又畏又怕,恭敬道:“兄长。”
言喻之冷着脸,连个眼神都未抛过去,只是在路过她们身旁的时候,冷冷丢下一句:“都回去,闹哄哄的,太吵。”
姑娘们咬紧嘴唇,唯唯诺诺:“是。”
言喻之进了屋,恰逢绿玉从里屋出来,见了他,连忙笑道:“可巧呢,四姑娘刚念叨爷,爷就来了。”
言喻之坐上轮椅,刚前行没几步,屏风后有了动静,是她撑起身子喊他:“兄长,是你吗?”
言喻之绕过屏风,“是我。”
她昨天才醒,昏迷了三天,苏醒后又陷入昏睡,她刚醒那阵,他急忙忙来探过她,她眼皮子趿拉着,朝他伸出手,语气虚弱:“我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看见兄长来我屋里。”
他还没得及回应她,她就又陷入沉睡。
她身子有多弱,他现在才深有体会。娇小单薄的一个人儿,连呼吸都浅不可闻,他在她病床前守着,尽管知道她已无性命之忧,却还是忍不住担忧,生怕他一不留神,她就会撒手人寰。
言喻之推着轮椅,缓缓朝床边而去,少女半坐起来,身上披一件桃红色的单衣,粉嫩娇艳的颜色,衬得她那张脸越发白皙。
她挣扎着就要下床,言喻之按住她,“下来做什么。”
她怯怯地望着他。
还没有人将外面发生的事告诉她。她并不知道他为她做主的事,这样也好,他不想她因此大惊小怪。
可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令他心生不悦。
少女张开薄薄的唇,讨好地将手递到他面前:“兄长是想要喝药了吗?我这里没有小刀,兄长身上有吗?”
言喻之眉头紧锁。
“我不是来取血的。”
少女缓缓地将手收回去,“这样啊……”
他目光幽深,紧紧凝视她:“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少女眼中闪起一抹光彩,只数秒的功夫,随即湮灭。她低着小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兄长定是以为我这次死定了吧,倘若我死了,兄长会为我伤心吗?”
不等他回答,她又怏怏地说:“又或许因为以后再也吃不到解药而伤心?总之不管哪样,横竖都是好的。”
他忍不住凑近些,伸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落在她额头上,轻柔抚摸,“阿婉,不要胡思乱想,你不会死的。”
因他轻微的动作,她仰起面孔,脸上有了灿烂的笑意,目光渴望地盯他:“兄长真温柔,真想兄长能一直都对阿婉这么温柔。”
言喻之身形一顿,移开视线,没有回应。
他不想再拿好听的话哄骗她。
有些事他自己都没把握,不能再轻易许给她。
他离得近了,她自然而然地靠过去,像只颤颤巍巍的小兔子,贴在他的肩头。起初是额头边角轻触,见他没有抗拒,遂将整个脑袋都靠在他身上。
她心情很好,有种大病初愈后的精神奕奕,声音里透着灵动跳脱,问他:“兄长,你来看我,是不是代表我以后又能去你屋里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我又没说不让你来。”
她高兴地笑了笑,忽地像是想起什么旧事,语气低了下去,喃喃自语:“我知道兄长是因为我的血,所以才待我好的。但是我不在乎。”
她顿了顿,声音透出一抹娇羞,越发细软:“不怕兄长笑话,我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用处。能被人惦记着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极为心酸的话,从她嘴里跳出来,竟像是一番豪言壮志,骄傲又自豪。
她要的不多,只想在他身上有个寄托罢了。等了十六年才等来的亲情,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