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一副惶恐模样,躬身说:“老太太这话从何说起?”
贾母冷笑道:“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不就是你弄来的吗?”
贾赦不想多说皇家会忌讳这样的话,但觉府中这些人嘴碎,不是能藏得住话的。
一旦谁说出去他那样做是因为心中忌惮、揣测皇家不能容人,被人知道也是“臣疑君”的罪名,其心可诛。人在朝中,难免君臣相疑,这人人都知道,但就是不能明着说出来。
但想母亲素来是瞧不上他,她一介后宅夫人,偏了心时,哪里分得清好歹?分得清好歹又如何,还能多给他疼爱关注吗?他都这个年纪了,早也不指望母亲能待他像二弟一样了。
于是,贾赦平定了语气,道:“我便是猜到大家都没有准备,我才准备。这抓周测其心性,哪有只备着那些的,本就是要样样皆备的。”
“你放肆!”贾母怒喝一声,厉声骂道:“有你这样当人大伯的吗?”
贾赦道:“这小孩子喜欢那些鲜亮的东西也是人之常情。抓周之事,也未必就做数,这世上有多少人抓周时抓的东西和他今后的路子是完全一致的?”
贾赦心想:有你这么当人祖母的吗?好好的孩子,你们就贪一些虚名,将那事在这节骨眼传得人尽皆知。倘若宝玉将来没有抱负还好些,若是有抱负和才干,只怕也要忍着甘于平庸。
贾赦的心里话可不敢说出来,但是贾母已经气得胸膛气伏,说:“好好的孩子都被你给牵累了。”
贾赦无辜地说:“我又能牵累他什么?宝玉就算喜欢些女儿家的东西,咱们这样的人家,将来贤妻美婢还能少了他的?我这个做大伯的总会疼他几分。”
他云淡风轻的姿态,好像宝玉抓周时的表现并不丢脸一样。
这时别说贾母气倒,连一旁的贾元春都听不下去了,说:“大伯,要是我们有什么得罪之处,都是一家人,您直说就是。你何须对着弟弟下手呢?”
贾赦是因为倒霉事接连,这些年眼看着二房上位,除了贾母压着之外,也是为了家族自保,这也是他默认了的。但是不代表一个不到十二岁的侄女都能爬到他头上去。
贾赦说:“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贾母骂道:“你白长些年纪,你还不如元春呢。”
贾赦被骂,心中不能没有一分感觉,可他反而微微一笑,说:“要不让宝玉重抓一次周,把我那些东西全都扔了?准备些不是将来当文状元、就是将来要当武状元的好东西,又或者是喻意将来出将入相,裂土封侯的寓意的好东西,这些咱们家也不是没有。”
抓周哪有重抓一次的,贾母不禁站起来,拿着拐杖就往贾赦背上打了两下。
正还要大骂,忽听人来报,说宫里来了个小黄门。
宫里来人,这下宾客主仆都要到大堂接旨。
摆好香案,主人在前,未散去的亲朋宾客在后,跪下听旨。
看小黄门走至正中,拂尘一甩,道:“传圣上口谕:宣一等将军贾赦入宫觐见!”
荣国府几年没有皇家来的这样旨意了,贾大老爷当年还受到皇帝的训斥,让他闭门思过,让他好好守孝,不得妄自掺和朝堂之事。
宾客们不禁想,前太子前年病重被接回宫去养,去年又被封为忠义亲王,难道他是转好了?
史上也从没有这样的例子:当朝太子犯下大错被皇帝当着大朝会文武百官的面重责废除并且幽禁,然后还能卷土重来的。就算皇上念旧情怜惜病重养在宫里的义忠亲王,将来传位于他的机率也不大吧。
因为他的威信已经被打入尘埃,难以君临天下了。现在朝中是三王和五王势大,大家又都看好五王爷。
“微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盼春还是头一回见着传说中的太监,洪荒时代她虽也曾去人间走动,但那时还没有太监这样的职业。
小黄门并不多留,喝了口茶就走了,贾赦也要赶回东院更衣进宫,贾盼春急了,冲他的背影大叫:“爹爹~~”
贾赦一听这声音,回过头一看,王嬷嬷怀中抱着一个小人儿。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伸手朝他的方向,一副求抱的姿式,一双闪亮的眼睛盈盈闪着无辜的水光,像是害怕被遗弃的小奶狗。
她旁边是崔嬷嬷抱着一个与她有八分像,斯文安静的小女娃,崔嬷嬷身边又站着十岁的贾琏。
贾赦看到三个孩子这样的姿态,不由得念起亡妻当年是全心全意爱着他、敬着他的,竟是无地自容。
贾赦便柔声说:“爹爹回来再来看你们……琏儿,照顾好妹妹!”
看到贾琏,他还是忍不住随口吩咐,然后转身离去。
“爹爹再见……”
贾赦背对着孩子们,心中不由得一酸。他,还是他们的爹爹呀。
怎么有这么猴精的女儿?要说宝玉是个有来历的,他真没有瞧出来,这个女儿还真像是有来历的。
女儿只在每年的过年、清明时远远见过他吧,前两年,她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今年他不受贾母传唤就不会去她院子凑热闹,年节匆匆见一面也就各自错开。
女儿这就能记住他是爹爹,能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