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来消息后,祖母便又将她软禁了起来。
她被送上京时,也正是他终于大仇得报的时候,她看不到他,但坐在去京城的马车上,但车夫行人都在议论着他、称赞着他。
她倚在车厢壁上,捂着嘴默默地流泪,却终于不是苦恼伤心的泪,而是开心的泪,她为他开心,更为自己开心,她觉得,自己的坚持和相信是有意义的,哪怕此时她又遇到了困难,但没关系,她去京城就会把那门亲事退了,她会回来的,她会找到他的,她会告诉他所有与他有关又无关的,她和他的故事。
而后便到了京城。
可她甚至还未来得及说出退婚的话,便得知了另一个噩耗。
她的姨娘,她的亲生母亲,竟然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而她竟然一无所知。
父亲和嫡母只用“病逝”两个字便打发了她。
她浑浑噩噩了数日,而后,嫡母便施恩般地说起那桩为她看好的婚事,说那男方多么多么位高权重,多么多么英俊倜傥,而她,又是多么的无私,这样好的一个金龟婿,竟然不为自己亲女儿谋划,而是给了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庶女。
哪怕她很快便知道,根本不是什么嫡母慈爱,才将这桩“好婚事”相让,而是对方母亲听说她在老家侍奉祖父母的事后,觉得她心地纯孝,又是个庶女,好掌控(毕竟对方前头妻子是那位据说鼎鼎有名的乐安公主,据说就是因为公主太过强势,与那老夫人合不来,才闹崩了),如此,她才雀屏中选。
这般的婚事,她的那些姐妹们,竟然还因此对她嫉恨不已,为此处处对她下绊子,哪怕她再怎么说自己对这桩婚事无意,可以让给她们,也无用。
她也悄悄去看了那位齐大人。
的确,那位虽然年纪大了,但看着并不如许多年纪大的男人那般埋汰,相反倒很有些姿容,又官居礼部侍郎,又据说迟早升会任礼部尚书,成为一部之长,可是比父亲那个有清名而无实惠的大学士好得多的朝廷要员,如此说来,似乎的确算得上一桩好婚事,也无怪嫡母姐妹们暗恨嫉妒。
可是,她并不稀罕。
她心心念念的,仍是襄邑的那个少年。
从丧母之痛中走出来后,她便谋划着怎样退掉这桩婚事。
尤其在得知睢鹭也来了京城,将要考取今年的进士后。
她愈发急切地想要获得自由身,以一个清白的身份去见他。
不能她主动退,不然她的名声会有损,也不能对方不满她而退,那样她的名声更糟,必须有个能让她全身而退的法子……
她是聪明的,她相信自己能做到。
她在一步步朝着这个目标前进,借着这桩婚事,她结交了京城的贵女们,她讨好那位齐老夫人,让其对她无比满意,然后也探听到了那位齐大人,与那位公主的往事。
她敏锐地察觉到,那位公主的存在,或许就是退掉这桩婚事的转机。
而在真正见过那位公主后,她愈发确信自己的判断。
那样一个人,齐大人完全有可能对她念念不忘。
她不悲反喜,她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她觉得一切都在朝着她想要的方向驶去……
然而,怎么会那样呢?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刘遂初仍然觉得,初初听到那个消息的自己就像一个傻瓜,一个天上地下第一的大傻瓜。
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那个她为了他坚持那么久、信赖那么久、为他拒绝了姐妹嫉妒的婚事、在她眼中清风朗月一般的少年……
竟然为了荣华富贵,拦下那个足足比他大了二十多岁的乐安公主的车驾,自荐为夫。
这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也让她的心从此被恶鬼啃食,继而,堕入无底的深渊。
*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哟,大师又念经呢?也不知道念给谁听?”
水月庵位于京城外三十里,是个名声不显的小寺,庵中原只有不到三十女尼,京城周边寺庙道观众多,水月庵本来香火不盛,也很清净,但近几年,香火倒是越发有渐盛之相,于是,清净便也不复返了。
就连本应最清净的佛前,也变得乌烟瘴气。
在那刺耳的讽笑声陡然响起,刺破佛前清净后,本来早就顺畅熟稔于心的经文,便摇晃跳跃仿佛锅中之豆,倏然蹦跳着离去。
问心睁开眼,看着那朝自己妖妖娆娆走过来的女尼,脸上没什么表情。
“师姐妄言了,念经自然是给自己听,给佛听,旁的什么人听不听得到,又有什么所谓。”问心依旧没什么表情地,声音也如枯槁的朽木一般哑声道。
那位师姐掩唇咯咯笑了两声,随即不屑地“切”了声:
“装什么样儿呢?当人不知道你出家前那些丑事?哼,明明是跟我们一样的腌臜,偏装什么贞洁烈女!”
这话说得可就太难听了。
有路过的女尼听到,皱了眉忙要拉那位“师姐”走,“你胡说什么呢?问心师妹是被人陷害才愤而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