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向睢鹭,因为直视日头太久,哪怕是隔着许多树叶,她的眼睛仍旧被刺激出了泪水,晶莹剔透,宛如水晶,一颗颗挂在睫间。
“如今的我,却羡慕极了夸父。”
“如果可以,我也想像他一般,一直朝着太阳奔跑,哪怕死在追逐的路上。”
“况且,他并非没有追到太阳。”
“太阳一直在他前方,他从未失去他的太阳,只要还在追逐,太阳就一直在他眼里,他朝着太阳死去。”
“多幸运。”
真正不幸的,是那些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追逐什么的人,是那些知道应该追逐什么,却被现实的种种羁绊牵绊住无法前行之人——是那些明明已经踏上前路,最终却只能被迫止于中途之人。
就好比她。
命运似乎总是爱跟她开玩笑。
当她以为自己只要吃喝玩乐,当个无忧无虑的公主时,命运将她打入泥底,让她不得不奋力挣扎,努力向上,再做不成曾经那个天真的公主。
当她以为终于找到人生的方向,活着的意义,并且真的努力走上那条路,并且自觉走地还不赖时——
她却又突然必须停下。
于是她只能困在原地,进不得,退不得,仿佛困兽,焦躁地在原地打转,想要继续前进,可却已经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日复一日,虚度光阴。
她的身体还年轻,可她的心却似乎在慢慢腐朽。
她终于明白那些贵夫人们为何那么害怕老去。
她突然站起身。
她走出那片树荫,让身体置身于阳光之下。
她向着那轮灼灼烈日走去。
一步。
一步。
又一步。
……
开始很慢,逐渐变快,而在她已经驾轻就熟、脚步轻快时,她陡然停下脚步。
仿佛眼前有一面无形的墙,令她再也无法向前一步。
只能困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轮烈日在西天沉没。
而她始终困在原地。
*
不知何时,睢鹭站到了她身旁,一言不发地陪她站了许久之后,突然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里。
乐安从沉思中回神,看到少年的嘴张张合合,似乎想说什么,但终归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更用力地抱紧她,紧到她脊背发痛,被迫从漫无边际的神游中回神。
某种意义上也起了作用了。
于是她“噗嗤”笑了。
拍拍他的背。
“你是在想该怎么安慰我吗?”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头颅轻轻点了一下,下巴落在她头顶,轻轻摩挲着她头顶的发旋儿。
“不用的。”乐安懒懒地将下巴放在少年肩膀上,任全身的重量都被少年托起。
“我明白的,其实我一直都明白。”
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从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起,乐安其实一直都明白的。
四年前,刚做出决定的时候,或许她还没有彻底明白,于是那时候,她还有一股气儿撑着,她觉得哪怕她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了,她仍旧能做许多事情,她没有失去方向,她还能继续奔跑。
于是哪怕每日吃喝玩乐,报复般将过去十几年勤于政务而没有玩的东西通通疯狂玩一遍,她的心底仍然有着信念,她仍然关心着朝堂上的一举一动,仍然会在觉得自己该出手时就出手。
所以她还能撑着。
但四年之后的现在,她已经彻底明白了。
如今的朝堂不需要她。
从此她就做个富贵闲人就好,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不会在这点上亏待她,他一点不吝啬,他会给她最大的恩宠,财富、尊荣、奴仆、食邑……以及发自内心的对她的敬爱。
——前提是她做回一个公主。
做回那个早已经被她忘记该如何做的,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李臻。
可是,她已经走出去太远太远了啊。
远到她早已不知道,该要怎么重新做一个“正常”的公主。
失去了前路,又忘了怎样走回去。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颓废、沉沦,整日昏昏欲睡,每天看着太阳升起落下,仿佛等待死亡来临的老人。
“但我知道我的状态不对劲,我知道自己不该自怜自艾。”
“我只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于是就放任自己任性了这么久。”
“但是——”
乐安抬起头,从他的怀中挣脱。
“我会走出来的。”
她对着他微笑,眼神坚定而清澈,就像她身后明亮的太阳。
“曾经那么难都走过来了,这一次,我不信我走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