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那你猜,若那小二若跟人说起咱们,会不会这么说——嘿,今儿酒楼来了俩穷鬼,浑身上下掏不出二两钱,还学人家公子哥儿来喝茶,哼!打肿脸充胖子!”
睢鹭两手叉腰,下巴上扬,双眼上翻,模仿那小二鄙夷的模样。
“噗!”
长顺被他家少爷这副模样逗地直不起腰。
睢鹭迤迤然放下双手,转眼又是安安静静的美少年模样,“唉,别光笑啊,你说,他会不会这么跟人说?”
长顺点点头。
“那你觉得,他这样说对不对?”
长顺微微愣住,随即道:“对,也不对。”
他和少爷的确只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茶水,但他当然知道,他家少爷去那酒楼是为了听消息,而不是为了什么打肿脸充胖子。而且——要说他和少爷现在没钱也不对,公主派来的那位侍卫可说过了,若需要银钱,便尽管对他说。
所以那小二若这样说,对,却也不对。
睢鹭顿时笑眯了眼。
“所以喽,公主的事也是这样的。”
——乐安公主为了那个主动倒贴的小白脸,咬死了今科探花卢嗣卿,跑到皇宫撒泼打滚,要皇帝彻查卢嗣卿的探花资格。
这句话里,剥除掉主观臆测,客观描述便是——乐安公主要求皇帝彻查卢嗣卿的探花资格,仅此而已。
至于乐安公主究竟是不是为了他睢鹭,又有没有撒泼打滚地逼迫皇帝——那些说八卦的人又没亲眼看见,又怎么知道真相到底为何呢?
况且,就算眼见也未必为实,毕竟人是会伪装的。
有人善于用华丽的外壳掩盖自己污秽的心,也有人灵魂洁白,却会往自己的躯壳上泼上污水。
人各有志。
若能达成心中所求,自污又如何?
而到了第三天,睢鹭便知道,那位,应该达成心中所求了。
——第三天,皇帝下令彻查卢嗣卿。
当然,在那些闲人的原话里,皇帝是被乐安公主逼迫,出于孝道,被逼无奈,才下了这么一道荒唐的诏令。
彼时睢鹭正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他依旧在面上做了乔装,此时看上去,就是个虽然样貌俊秀但又不至于惊人的少年,人们在他身旁来来去去,无人惊诧驻足。
他却在听到皇帝下令彻查卢嗣卿的消息时,猛然停下脚步。
“少爷?”
长顺没提防他突然停下,差点一脑袋撞到他后背。
睢鹭看着前方原定的八卦地点,扭扭头,对长顺说:“长顺,跟少爷走,去公主府。”
长顺:“啊?”
睢鹭粲然一笑,“不必等到三天结束,也不必想了,乐安公主这个驸马,你少爷我,当定了!”
*
于是,睢鹭弃了原定的方向,笔直地朝着乐安公主府走去。
这一路,他也看到了许多。
他走过平民百姓居多的坊区,也走过高官显贵聚集的坊区,他走过清净离俗的佛道寺观,也走过喧嚣世俗的东西商市。
入目所见的,是尘世百般烟火。
有白发的老人在街边为孙儿讲古,讲如今太平得来不易,曾几何时,皇室争权,世家倾轧,天下一乱人不如狗。
有鲜衣怒马的公子小姐扬鞭策马,少年意气风发浑然不知愁为何物。
有口念佛偈道法的出家人,面带微笑,飘然出尘,仿佛此身不在此世间。
有恩爱或怨怼的夫妻情侣,恩爱的如胶似漆,怨怼地宛如仇敌。
有挑担进城卖菜的农人守着卖不出去的一点蔬菜哀叹,问过才知,家中已无田地,租赁的土地去掉租子只能勉强果腹。
……
虽然说着去公主府,但睢鹭走得并不急,而是慢慢悠悠,好似闲庭信步,慢慢走,慢慢看,甚至看着看着,偶尔还掺和上去。
他跟白发的老人攀谈,跟老人的小孙子一起,听老人讲十几年前那场战乱;
他站在公子小姐们纵马踏过的街边,听街边的百姓们如何八卦又歆羡那些人的出身家世;
他和僧道交谈,听他们说什么世人皆苦,什么清静无为;
他看人家恩爱的小夫妻说悄悄话,看着看着,便被小夫妻中的妻子发现,扭头见他,瞬间红了脸,然后丈夫怒瞪他,得亏他跑得快,不然怕不是会被打;
最后,他和卖菜的农人讨论今年的收成,田地的租金,临走,又将农人剩下的那最后一点菜买了去。
……
于是,等到终于走到乐安公主府,夜色已经沉沉下坠,西方只剩一点艳丽的余晖,地面被余晖映地红彤彤一片,他站在余晖中,站在乐安公主府高大朱红的门楣前,想着,以后,这就是他的家了吧。
正这么想着时,一辆马车在他身边停下。
他抬头看过去。
马车里的人也正掀开帘子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睢鹭:“……”
齐庸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