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皆是锦绣膏粱,莺歌燕舞。南康特地挑了个官员的休沐日,因此此时在这般繁华景象里,不仅有平日无事的闺阁女眷,还有许多蟒袍玉带的朝廷官员,以及儒衫道袍的三馆六学的学子。
除了没有平民百姓在此凑热闹,整个阵仗,比之曲江宴也不差什么了。
乐安便在这样热闹纷呈的时候,压轴出场。
与之前的简便出行不同,今日,乐安乘一架铺金饰玉的华丽玉辇,比桃花更娇更薄的轻纱层层堆叠,天女散花般由玉辇顶部洒下,清风吹过,好似天上云涌。
“乐安公主到——”
伴随着侍人调子拉地长长的通报声,无数人的动作为之一顿,目光纷纷看向那玉辇。
玉辇之内,坐着一位美人。
轻纱微微遮去她的面容,却遮不住她的身姿,并非时下流行的风吹即倒的柔弱美人,也不是寻常贵夫人常有的饱满丰腴,而是增一分则太肥,减一分则太瘦,恰到好处,正正好好。
她并未正襟危坐,而是微微斜倚着,仿佛海棠春困,又仿佛名士醉酒,有些随意,有些轻佻,叫人觉得并非不可亲近,甚至可供亵玩,然而,微风吹过,轻纱后的那双眼露出来。
那不是年轻小姑娘小猫小鹿般清澈无辜、楚楚动人的眼,也不是久经风月的花魁伎子勾魂夺魄、含笑媚人的眼,更不是无数奔波尘世的人们意气消磨后被平庸侵蚀、浑浊倦怠的眼。
那双眼清澈,却不清浅,而是高远而深邃,宁静而幽深。
如高天星辰,如月下寒潭,如深林寂响。
仿佛一看到这双眼,躁动不安的胸膛便莫名静了下来。
千桃园也的确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那架玉辇,和那玉辇里的人。
随即,有声音响起:
“拜见公主。”
“拜见公主。”
“拜见公主。”
……
一声又一声,如山岚,如海潮,先是零零散散,而后波涛汹涌,伴随着这拜见声,是无数人在道旁跪伏下拜的身影。
无论朝堂官员,还是后院女眷,乃至白身学子。
作为当今品秩最高、加封最多、食邑最大、名声最隆、最受敬重的长公主,她当得起在场所有人这一拜,甚至哪怕现场仍有其他公主在场,可人们却下意识地只称呼其为公主,而未加任何封号。
因为,若当世只能有一位公主,那么毫无疑问,只能是、也只可能是,乐安公主。
*
从入场到落座,不过短短数百米。
可乐安却生生牵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等她终于从玉辇下来,翩翩落座,旁边似乎才有人从呆愣中惊醒过来。
“姐姐可真是……好大的排场。”说话的,自然是此次千桃宴的主人,南康公主。
方才那无数人齐声拜见的场景,是同为公主的她,从未享受过、甚至从未敢想过的待遇。
当然——若她将自个儿府中下人全集在一起,命令他们如此,倒也差不多可以模拟下,但——那还有什么意思!
眼前这人,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眼神!
好戏还未开始,南康公主却觉得自己已经气坏了,一边说着话,一边双手搅地跟麻花一样。
乐安看她一眼,笑笑。
“怎么,羡慕?”
说罢,却根本不等南康公主回答,便看向场下,左顾右盼道:“不是说安排了许多好玩儿的?都在哪里呢?”
南康公主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但想想待会儿的好戏,顿时又舒展了些,勉强扬起笑脸,道:“姐姐莫急,我这就叫人开始,给姐姐,好、好、看、看!”
乐安不说话,一副等待好戏的模样。
台下果然开始热闹。
有歌舞曲艺,有百戏杂耍,这些常见的暖场的节目过去,则才到了真正的重头戏。
——击鼓传花。
由南康亲自击鼓,随着鼓乐声起,一朵小小红花在众人之间相继传递,而后在鼓声落下时,拿着花的人,便需要表演一个节目,或作诗,或弹琴,或舞剑,或手书……形式不拘。
看似惩罚,但在今日这满座皆权贵,才子佳人济济的场合,却又与嘉奖无异。
——只要有真才实学,表现出色,说不定便能博一个前程,或一段姻缘。
——实在是个适合一鸣惊人的场合。
乐安扶额,已经猜到南康要做什么了。
——果然不该对她核桃大的脑子有什么期待。
果不其然,随着鼓声,红花在人群中停了几遭,几个才艺平平满脸窘迫的人被迫站起来,或吟上一首歪诗,或弹一曲勉强入耳的曲子,或舞一把能将公孙大娘气活的剑。
效果不如何,笑果倒是绝佳。
而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鼓声又一次停下,这一次站起来的,是一位带着帷帽的年轻小姐。
这小姐选择了很常见的弹琴。
琴声响起。
人群还在笑着。
琴声再起。
有人停下笑,端肃了面容。
琴声由平缓骤然变得慨然激越。
所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