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的捷报就像凄风楚雨里的春雷一响, 将希望的声音迅速传遍了江东大地。
为了这场胜利,人们已经等待了太久。
赤壁的江火终是蔓延到了北岸,这场耗时一整年的反扑以曹仁的撤兵告终。这意味着掩藏在长江口岸的最后一只利爪被拔除, 从此,飘扬在东长江上的只会是吴军的大旗。
就在昨日,漫无天日的风雨还扑打着这片土地,而今天, 周瑜已经用胜利的焰火再一次照亮了人们尘封冰下的心。他就像故事中的英雄,总在关键时刻登场, 像舞台上的主角, 在危机一瞬挽住狂澜, 惊涛骇浪到他面前, 也似和风细雨,挥手散去。
建安十四年冬,在历经这场暗无天日的风雨后, 唯有周瑜的华彩明亮得令人目眩。
在奔走相告的狂热中, 也有一些别的消息掺在中间。
“听说孙将军从合肥败走回来了!”
“可不是嘛,还是不战而败,实在太丢吴人的脸面了。”
“你们年轻不经事,他早年就被广陵陈太守吓退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
李隐舟刚送走朱治的人,转头就在角落中听见这席话。
若没有记错,从这一年开始, 孙权会数次出兵合肥,皆一无所获地回头。
“合肥”二字就像一个不能打破的咒语,每每当他兴致昂扬地派大军压境, 其守城将领总能以各式各样的花招破解困局。以至于后世给他安了个“孙十万”的名号,嘲讽其不擅用兵,十万不敌八百。
但此次的合肥失利却着实没什么好讥讽的。
周瑜攻江陵,孙权出兵合肥的主要目的是为其造势,逼曹仁放下江陵继续北撤。只要能吓唬到曹仁,那出兵的目的已经达到。
与曹军在江陵这一年的僵持已经极大程度地消耗了吴地的军事储备,再兼后方诸郡遭遇天灾,孙权这次出兵虚张声势的成分更大,与其顽固地两面开战,倒真不如见好就收,先助周瑜拿下江陵。
他已经不再是数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小少年,每一个决策都有千万的性命压在掌中,由不得任何意气用事。
转身走进内厅,便发现案边坐了一人。
斜阳入户,照出一张清俊端肃的脸。
李隐舟将门推上,淡笑一声:“顾少主不在太守府呆着,来我这小地方做什么?”
海昌风吹日晒的这几年,顾邵明显瘦了,也黑了,少年时那傻里傻气的犟脾气叫海风吹卷着,渐渐磨砺出坚韧的底色。眉头挑起时,也有刀的锐利,剑的锋芒。
只可惜一瞥的功夫,这肃重的表情就破了功,顾邵黑着脸:“拿了我的粮,转头就要撵人,李先生也太会算计人了。”
李隐舟不得不提醒他:“是海昌的粮。”
你顾少主就是个送东西的。
且送的忒慢,他们差点就露馅了。
顾邵把眼一瞪:“你当这一路很轻松么?”
从海昌到吴郡皆是水路,江河漫涨,想也知道其间多少凶险。
他心知孙权领兵在外,一个朱治断然不能逼世家捐粮,在海昌紧急调粮后亲自领了小兵日夜兼程赶来,还没来得及铿锵陈词痛数吴郡诸家,在码头便被朱治的人悄无声息截了下来。
这仓粮也就换了个名,成了所谓世家捐粮。
顾邵不免忿忿,耐着性子忍到这一刻,方问:“你怎么知道伯言一定会送粮过来?”
李隐舟搭下眼看他,淡道:“主公令他屯田海昌,为的就是以应不测。”
也算拿捏了一部分粮草在自己手中。
兵权和粮草是断然不可能同时交给一个人的,不管孙权如何信任周瑜。
顾邵未察觉这后半截意思,只咬着牙替陆逊觉得委屈:“你也知道海昌这几年的光景,伯言难得有次立功的机会,就这么被你们一笔抹掉了。即便那几家如今不肯出粮,待主公回吴时,他们不出也得出,你这样费尽心机替他们铺路,他们又何曾会感激你?”
世家出粮本就只是个早晚的事,朱治等人不知海昌来援也就罢了,既然他李隐舟知道,为何还煞费苦心演这一出戏?
顾邵想不明白。
也不愿深思。
看他吹胡子瞪眼气鼓鼓的模样,李隐舟含了些微笑的嘴角牵得更深,这才踱步坐在他对侧,慢条斯理倒了杯茶。
顾邵冷着脸看他。
李隐舟自一绺薄雾后瞟他一眼,这才道:“主公行事凌厉,你应该知道他会选什么法子,这未必是伯言想看到的。”
青年眼中的冷焰陡然褪却几分。
余下淡淡的暗影映在深处。
片刻,方苦笑一声:“父亲也好,张昭、朱桓二公也罢,如今都已身在高位,主公该笼络的已经都笼络了,唯有伯言……你清楚他的脾气,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心底的事压得比谁都多。若他也像主公那样狠心一点,今时今日或许早就扬名天下了。以他的才华,本不当屈身至海昌一隅。”
晚风如沐,夜色落下。
透过半合的窗,深蓝的天幕上零星缀着几颗薄光的星辰,这样淡,这样远。
李隐舟道:“是,他不会永远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