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皇宫大门,坐上回家的马车,林棠仍然觉得脚下是飘着的,心也忽上忽下,落不到实处。
她虽然尽力把情绪收住,不在眉眼间露出分毫,但沈明照跟在她身边已有大半年,几乎是日日相见,他又着意揣摩林棠的一言一行,努力做到只要林棠说一句话,他就能领会接下来的意思,所以林棠稍有不对,便被他看了出来。
伯爷是头一次出远差紧张,还是舍不得林老爷和县君?
沈明照暗暗思索林棠是因何不对劲,犹豫是否要在林棠下车的时候劝解几句。
但伯爷需要她的劝解吗?
还没等沈明照纠结完,清宁伯府到了。
林棠把虎符往袖子深处再送一送,听见车外沈明照翻身下马,先说一声“伯爷”,过了几瞬,才把车帘掀开,请她下车。
和沈明照的眼神一对,她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了。
可她心里的烦恼或许能对爹说,也能对玉儿说,确实没办法对他提起。
所以她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让人把县君请来,再把府里的所有女官和幕宾都请到清安堂,说我有话吩咐。”和薛宝钗说完,林棠才转向沈明照,“你和两位副典军也来。”
沈明照想了一路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嘴边。
他抱拳领命转身,亲自去找他的两个副手了。
薛宝钗沈明照各自去叫人,甄英莲和林棠一起先往清安堂去。
正值林棠回京后的第三个春日,清宁伯府各处栽种的海棠已经新发嫩芽,微露花苞,再有不到一个月,便是海棠盛开的季节。[注1]
见林棠的目光在海棠树枝上停驻,甄英莲笑道:“可惜这一出去,就看不到海棠花开了。咱们才住进来第一年呢。”
林棠笑道:“这也没什么,今年看不到,明年总能看到。若回来得早,说不定还能看到最后几朵荷花莲花,也不算白住一遭了。”
这话说的是甄英莲的名字,两人会心一笑。
甄英莲还说:“一会儿伯爷说完了正事,我求王少史留些嫩藕和莲蓬,等回来便吃找不着新鲜的,能吃自家的藕粉桂花糖糕也好。正好儿咱们园子里也有桂花树。”
林棠逗她:“我还没说要带你,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跟去?你这么舍不得家里,我索性把你留下看家不好?”
甄英莲忙说:“那……那什么藕粉莲蓬桂花我都不吃了,伯爷可别不带我!”
林棠看她急得两颊都红了,耳朵上的红宝珍珠坠子直晃,不由伸手顺了一把她的耳环,笑道:“我就这么一说,看把你急的。你放心,我就算一个别人也不带,你是必要和我去的。这么远的路,车马劳顿,你不嫌累就好。”
甄英莲眨着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笑道:“再难也没有在拐子手里难。这一回出去,不但能帮伯爷办正事,还能见识到大好河山,看江山秀丽,为什么不去?就是累也情愿。”
众人很快在清安堂聚齐,林棠林黛玉坐在上首,下面两溜十来张交椅,是沈明照、薛宝钗、王熙凤等不分男女,只依次序而坐。
见沈明照手下两个副典军坐在一屋子女官和女幕宾中虽不自在,却没有东瞄西瞟,做无礼之事,林棠心下满意。
待众人坐定,她说:“今日早朝,陛下命我与兵部王尚书和翰林院谢侍读于本月二十五离京,往宁西军中去,要数月才能回来。因出发之日近在眼前,今日我先把我离京后的事吩咐了。
众人皆起身答应。
令众人坐回去,林棠道:“薛少史和甄女史、曹雪、柏清秋四人随我离京,沈典军带五十禁卫随行护卫,余下五十禁卫留在京内,暂听县君之命行事,护卫县君出入,还有伯府及新开的女医院安危。留在府里的人只管按例行事,若有急事,与县君商议不成的,便往林府去找林侍郎。”
林棠点到谁,谁便站起来领命。她又单独点出人吩咐:“沈典军,你现在就去把随我离京和留在京内的人分别挑出来,留在京里的五十人必要护好县君的安全,不容有失。”
沈明照与两个副手行礼退出,林棠和王熙凤说:“内宅和与各家人情往来之事我皆信你,这几个月我就把家里交给你了。”
王熙凤笑道:“属下多谢伯爷信任,必不负伯爷期望。我和伯爷保证,这个家现在是什么样儿,等伯爷回来还是什么样儿。”
林棠笑道:“话别说太满。我要我回来的时候家里的花儿一朵也不落,你能做到?”
王熙凤忙笑说:“哎呦,您看我这嘴。是我太自满了,伯爷把我刚才的话忘了罢。我就有多大的能耐,也请不来神仙呀!”
堂内一片笑声,林棠也被王熙凤这一番唱念做打逗得笑了几声。
她抬手让王熙凤坐,袖子微晃,里面的虎符沉甸甸的。
又分别叮嘱姚曦等人一番,林棠最后命柳湘莲:“虽咱们签的契上写,你的职责只有教人习武,可我不在京这几个月,望你能和禁卫一起护好这个府上。我留下的五十禁卫,又要看紧门户,又要护卫县君出行,只怕有照管不到之处。你和二十个小幺儿要记得查漏补缺,若女医院有闹事的、扰乱正常看病秩序的,禁卫和官兵若赶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