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身为袭爵的长子, 却不得正位荣禧堂,只能住在隔出来的东院里,难免心怀不满。他不自省活了五十多年, 不但一事无成, 只会吃酒好色,还在外做下不少大祸,只怨贾母偏心。
上有孝道压着, 贾赦不敢明着说什么, 但私下没少借机发挥,去年还想纳贾母身边的鸳鸯做姨娘, 实际是想借鸳鸯摸清贾母的私房, 再慢谋搬来罢了。
偏鸳鸯是个不识好歹的倔骨头,凭他怎么找人说, 竟然不肯。他心思被贾母识破,为了遮掩,只得花八百两银子,从外头买了个丫头进来。
要鸳鸯是为了弄贾母的钱,这下钱没弄成, 又花了八百银子出去, 还让贾母更不喜他了。
贾赦赔了夫人又折兵,一腔的不满没处去,除怨贾母偏心外,余下尽记在二房贾政王夫人等身上。
贾琏之妻王熙凤是二房王夫人的亲侄女, 贾赦先看她便有一重不满。又兼贾琏王熙凤两口子成婚后,不在自家孝顺长辈,却去二房帮忙。一年两年还好,这七八年下来, 贾赦看王熙凤为二房的事忙坏了身子,流掉的是大房的孙子,以致贾琏都二十七八了,膝下竟还无子嗣,就算本对王熙凤还有些对小辈的疼爱,也早都磨没了。
是以贾赦对贾琏在外私娶二房,令王熙凤请王家人来大闹要和离出去一事是乐见其成。
他自以为王家再得势,他也借不着光儿,还得受着二房的气。贾琏这些年没儿子,也是因王熙凤厉害,压制着丈夫不许纳妾的缘故。
王熙凤去了正好儿,他再给贾琏娶一房贤惠的新妻,生儿育女,孝顺公婆,不比伺候王家的姑奶奶好多了?
因此贾母问他派贾琏去何处做什么,贾赦只道:“儿子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才派琏儿出去。虽说昨儿是老太太的寿辰,可在国孝里,又不得庆贺,所以儿子才让他出去。不然琮儿还小,别人儿子也指望不上。”
贾母气得浑身乱战,喝问:“我只问你,琏儿这下流种子什么时候能回来!你顾前不顾后,把个人差走了,等他回来,媳妇儿都没了,看他怪不怪你这老子!”
贾赦叉着手低头道:“要依儿子说,人要去是不中留。亲家老爷和太太都来了,只怕琏儿在这里也留不得人,还闹起来不好看。他不在这里也好。儿女亲事父母做主,若亲家老爷太太一定要带凤丫头去,我做父亲的倒能替琏儿写放妻书给凤丫头。这也是几辈子的情分在,何必非要留人,大家大闹一场,丢人丢到外头去呢?至于琏儿,等他办了事回来,再教训他罢了。”
贾母被贾赦气得心口直疼,难受得自家锤胸口,鸳鸯也顾不得避着贾赦了,忙上来服侍贾母擦汗顺气。
等贾母缓过来些,甄应瑶道:“老太太,既然亲家公都这么说了,您也就别费劲再留了。左右今日我们是必要把凤丫头和巧姐儿带回去的。还有凤丫头当年出阁的嫁妆单子,我们也带来了一份儿。上头所有东西,还望贵府上尽快找齐,别缺什么少什么的,不好看。”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王熙凤的嫁妆单子,亲自递到贾母手里。
贾母颤巍巍接过,一面落泪不止,一面指着贾赦骂道:“这就是你做爷爷的?儿媳妇你不留,连孙女你也不要了?你还要脸面,就赶紧求一求亲家老爷太太,不然传出去,外人知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连孙女儿都不要,看你怎么见人!”
凤丫头必然舍不得巧姐儿,把巧姐儿留下,就是把凤丫头留下了!
这个没点儿算计的老大,他也不想想,凤丫头走了,琏儿还上哪儿去娶凤丫头这么好的媳妇回来?今日和王家闹翻,放凤丫头走,来日又怎么和别的亲戚处?凤丫头这些年辛苦,他就一点儿不记得?
贾母忽然心头一惊,眼睛向王子腾和甄应瑶看过去。
王家这下了决心大闹到底是为什么?两家几十年的老亲,难道……
贾赦听这几句倒被说住了。凤丫头去了无妨,还要把巧姐儿带走是个什么道理?巧姐儿虽然是个丫头,也是贾家的血脉!
这时五间荣禧堂内已不分什么男女老幼,全都混处一室。贾母坐在最上首,王子腾甄应瑶分坐下首,薛姨妈坐甄应瑶下首,尤老娘和尤二姐尤三姐在侧间,王熙凤跪在贾母身前,余下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等都只站着。
贾赦便要转身向王子腾说贾巧姐的事。王子腾见状,直接站起来,做个手势止住贾赦开口,道:“今日凤丫头和巧姐儿我们必要带走。若贵府上不愿意,我们少不得只能把这事拿到衙门大堂里,请顺天府的大人评一评是非。那时贵府上可别后悔。”
这是在威胁贾母贾赦,若不许带走贾巧姐,就别怪他狠心,让贾琏尝一尝坐牢挨板子是什么滋味了。
王子腾这几句话抵得过别人几百句,屋内再没有人敢劝。
贾母泪流满面,伸手把王熙凤扶起来,最后问她:“凤丫头,你真舍得我这老婆子,也舍得你姊妹们?”
王熙凤也已泣不成声,说:“老太太,不是我狠心绝情,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