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子眼眸开始变得悠远了。
“我第一次看上周牧禹,就是因为,有天表妹梅儿和我怄气打赌,她说,我有个疼我的爹爹,所以从小,我要什么就有什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知人间疾苦,压根不知道去努力争取才得到一件东西的滋味儿……很多男人也为你的家产美貌所倾倒,可你谁也不放在眼里,你这辈子总是习惯了得到收获而不懂付出……”
“可是,要是你能把那个男人都拿下了,让他成天围着你转,我才服你!”
“我随后看见周牧禹在街头摆小摊,心里就想,一个又穷又酸的臭小子,这有什么难的……”
“他天天在一个街角摆地摊,有时候是给人代写书信,写一封,一个铜子儿;有时候是给人写对联;有时候是给人画像……”
“我拿了一大堆一大堆银子,以为这样去砸他,他就会乖乖跟我回府做随从,可他不动,看都懒得看我一眼;我每天在他跟前晃来晃去,去买他的对联,让他给我画像,我以为这样他就能记得我、看上我了……”
“爹爹,是周牧禹让我学会了自卑和不自信……后来,表妹告诉我说,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努力过得到一样东西,想要什么,我不说,爹爹都会亲手奉送到我跟前儿,包括男人也是……我觉得我是真正的失败者!”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没用废物!”
“爹爹……”
她微笑平和地握着父亲苍老的手,抬头,凝望他眼睛。“虽然现在,我日日劳作看上去很累很辛苦,可是你恐怕永远不知,女儿的自信和安全感,全都是靠如今的这双手得来的……”
“我原来不是一朵稍微被风吹吹、就萎掉的花……”
“我还是有用的!”
“你看,现在我不仅很好生存下来,我终于也有机会报答爹爹的养育之恩……”
“爹爹,您就让女儿来供养你晚年,孝顺您,证明女儿不是没那么没用不好吗?……”
“你看现在,在周牧禹跟前,我也能昂首挺胸对他说,原来,你爱不爱我,我有没有你都没关系了,最重要的是,即使你不爱我,我离开你 ,我也一样活得好好,我学会了爱我自己……”
顾剑舟感动难言。
“娇娇,爹爹懂了,爹爹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娇娇……”
他双手颤巍巍捧向女儿的脸:“你是爹爹的骄傲!一直都是!爹爹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女儿,是爹爹的福气!”
——
苗苗是真懂事多了,小小的人儿,见娘亲生病劳累了,知道给母亲擦眼泪,知道乖乖吃饭帮着做家务。不用喊,主动去拿着一本《论语》来背写,还监督着娘亲吃药。中午时候,她看着娘亲把一碗药喝得连渣不剩,问:“娘亲,是不是很苦?”
顾铮喉咙还是痛,干着嗓子咳:“没事儿,乖宝贝儿,良药才苦口……”
苗苗就把捏在手心里的一颗糖莲子拿出来:“娘亲吃糖,吃了就不苦……”
顾铮道:“真乖!我的小宝贝儿!”
她很想抱着女儿亲亲,却又怕风寒再次传给她。心里很欣慰,这孩子,她把她从生下到如今,虽说吃了不少苦头,但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又漂亮又聪明,欣慰不少,满满的幸福感溢满胸口。
吃了药顾铮要躺床上歇息一会儿,苗苗就殷勤体贴地主动来给她脱鞋袜,脱了还动作仔细地帮她盖好被褥。
萱草在旁笑:“苗苗真孝顺真懂事!就像个大孩子似的……”
顾铮觉得奇怪,她小小年纪,就会做这些,知道给她盖被又是垫枕头的。
苗苗便笑嘻嘻道:“昨儿,有个叔叔就是这样子照顾娘亲的,我学他……”
顾铮一诧,方想起昨儿夜里,是周牧禹送他回来的。
出神了半天,到底丢开了。
她看女儿的那身白底小红碎花交领襦裙有些旧了,袖口领子都脱了线头,还因为贪玩,衣领边缘刮了一道口子,便让萱草拿针线篮子准备给苗苗缝补。萱草说,“得了得了,还是我来,你休息休息吧,我的大小姐……”
萱草脱下苗苗的外裳,又重给换了一件儿。她拿着绣花针坐在窗户有光线的地方便给苗苗补衣裳,顾铮看着她飞针走线的动作,那件旧襦裙,穿在苗苗身上已有好长一段时间了。都是去年给做了很久的衣服,小孩子长个儿,明显今年穿就看着小了。
顾铮说:“算了算了,反正也是旧得不能再旧了,别补了,干脆扔了吧……”
萱草道:“这还能再穿一个多月呢,扔掉多可惜……”
顾铮这个时候才感觉一抹酸楚。
苗苗从出生开始,彻头彻尾就没想过一天当大小姐的福。不像自己,虽说境下穷苦一些,可到底长这么大,经历过荣华富贵,什么好吃的、好穿好玩的没见识过……
顾铮忽然想:是不是自己错了?
如果,跟着她爹周牧禹,这是妥妥的小姐郡主命啊!
就算不是小郡主,至少也是个王爷的女儿,皇帝的孙女儿……
“来!”
顾铮把苗苗招手叫到床边,问:“小宝贝儿,你老实告诉娘亲,你想不想去皇宫里面看看?假如娘亲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