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寇越靠向鞋柜,轻飘飘警告:“我已经忍你三波阴阳怪气了,我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好,眼下可就快要忍不住了,你注意些。”
马慧珍笑得有些凄惨,她眼睛紧紧盯住寇越,道:“我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也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了,我什么都不怕了。寇越,你这些年挑拨离间,现在如你所愿,我工作丢了,孩子没了,跟时研也要走到头了。”
——马慧珍的第二份工作确实是寇越几句话给弄没的。马慧珍在一个小广告公司做文案翻译。林染有意带着寇越跟广告公司的中层领导约了顿饭,寇越当时刚刚出师,一点没辜负他,轻描淡写就给马慧珍上了剂眼药。不过寇越并不觉得自己在上眼药,她只不过是把马慧珍做的事情给如实复述出来而已。哪个公司也不能要一个心术不正的,马慧珍实习期没结束就被退了。马慧珍从一起实习的女生那里知道这个事儿又是半年以后了。
“你千万别抬举我,你这一步一步都是自己踏踏实实走出来的,福祸都归功你自己。” 寇越按捺着脾气,反手给她开了门,她不想跟一个刚刚小产的人计较,“行了,没其他事儿我就不留你了。”
马慧珍却反而在茶几上坐下了。她瞠目盯住寇越,眼底拉满了红血丝。
寇越本来就对马慧珍其人格外没有耐心,眼下见她态度如此蛮横,血压蹭地就上去了,大脑也警告地“嗡”地一声。她早前洗澡的时候还在期待一个活色生香的夜晚——她的生理期早结束了,之前是骗曲殊同的——结果却突然要面对不打招呼上门的糟烂的人和糟烂的事,情绪大起大伏令寇越火冒三丈直想动手。
“我特别不能理解你,马慧珍,我明白你从小长大肯定没少遭人指指点点,就跟个活在阴沟里的耗子似的,所以你心里有怨气。但是你要报复,也应该是去砸你妈的锅掘你奶奶的坟,你凭什么针对我?你不应该对我感到抱歉尽量躲我远远的吗?是你自己上赶着招惹我的朋友的,是你自己上赶着嫁他的,你跑来跟我瞪什么眼?!”
“但我只在最开始犯了一点点的小错,我不应该故意接近他……但没等我感到后悔,我就疯狂爱上他了。他是我长这么大见到过的最温柔的人。他总是试图说一些难听话,但因为恻隐心和业务不熟练,那些难听话也很动听。他讨厌我,常说我没皮没脸,但半夜仍然悄悄缀在后面将我安全地送到宿舍楼下。我婆婆说,我本可以跟不相干的人交往结婚,安安稳稳地过我的一生,你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寇越,你从来没有爱过谁吧?”
“嗯,从来没有,我从来也没跟谁说过我爱他,就是对付事儿,反正也不讨厌。”寇越轻描淡写地这样回复道,“东郭先生被狼咬了直接以死明志一了百了,东郭先生的太太忙着赚钱——那七万六给了你以后,我家里就不剩下什么了——所以没有人教过我怎么去爱谁。我确实不如你,我甚至都开始羡慕你了,你的爱情多么小时光小美好,你这种踩着一条人命的人。”
马慧珍不声不响抄起茶几上的花瓶便砸了过来,寇越侧身避开,反手抓起鞋柜上沉甸甸的跳羚羊水晶存钱罐砸过去。
“啪”,清脆的碎裂声传来,寇越精神一震,想起那是曲殊同第一次在这里过夜以后,特地买来给她屯硬币和各种小票的。她盯着始作俑者,愈发恨得牙痒痒。
两人在令人窒息的空气里瞪着彼此,激烈喘息着,都有点不死不休的味道。
马慧珍自打进门就在隐忍的眼泪突然砸下来,瞬时扑簌簌布满整张脸,但她似乎没有察觉,仍旧不服输地与寇越对峙。半晌,她再度开口,没有了先前的蛮横,反而有些语无伦次。
“也是时研的孩子,也是你芝芝阿姨的孙子,要没你挑拨离间,不至于没了。”
“一条人命而已,你不早习惯了?”
“婴灵也许就在这屋里正看着你呢。”
“你也没到七老八十,跟谁学的神神叨叨。”
“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他可能不想从你这种人的肚皮里爬出来。”
“你真的没有一点点愧疚?”
“你倒打一耙的时候,有一点点愧疚么?”
“……”
“我没了爸爸,你没了儿子,就是要这样才对的吧。”
马慧珍倏地收回目光深深埋下脑袋,片刻,有清晰的哭泣声传来,声音不大,却很沉,像是心稀碎的那种。她的肩膀也随之整个塌下来了。你能看到她用假性温柔和层层叠叠的小心机构筑成的榫卯结构的堡垒在一瞬间分崩离析。
寇越将抽纸盒搁到茶几上,默不作声扫清了地上的碎片,翻出手机,给时研打电话让他来接他烦人的老婆回家。
却听到嗡嗡嗡的震动声自门外响起。
深夜十一点四十了,虽然不至于万籁寂静——她还能听到楼下球赛的现场直播——但因为门未关紧,任何异常动静,或刺耳言语,都清晰得没有辩解的余裕。
她大脑放空“吱呀”将门向外推开,视网膜里是曲殊同与时研并肩站在楼道里抽烟的侧影。楼道靠墙放着邻居要留到明天出门时扔的月饼盒,粉色月饼盒里有脏兮兮的粉色塑料刀叉和两根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