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虫鸣阵阵,虞灵犀只穿着单薄的夏衫襦裙,可依旧觉得燥热难当。
这种热不像是暑气的外热,更像是从身体里滋生的躁动不安,哪怕只是坐着,脸颊亦是一阵一阵发烫。
前几日兄长运送的灾粮出事,她心弦紧绷,顾不上其他,如今松懈下来,才发觉身体有些异样。
虞灵犀算了下日子,离第三次毒发,只有最后两日。
不由怔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像上次一样顺从吗?
可是如此,宁殷算什么呢?她在宁殷眼里,又算什么呢?
“小姐,您的脸怎么了?”胡桃端了茶水进门,观摩着她绯红的脸色。
“无碍。”
虞灵犀拍拍脸颊醒神,起身道,“屋里太闷,我去院中走走。”
夜风扑面而来,总算稍减燥热。
“小姐近来,似乎很喜欢后院的风景呢。”胡桃在一旁提灯引路,无意间道。
虞灵犀回神,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到后院罩房中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药性的缘故,她想起宁殷的次数明显增多,甚至走向公私不分的地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虞灵犀抿唇转身,正欲换条路走,却听身后罩房吱呀一声门开。
宁殷就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挣扎似的,于门后抬首,唤了声:“小姐。”
听到他清冷低沉的声音,虞灵犀的脚就像是生根了似的不听使唤,顿在原地。
半晌,她认命地闭目轻叹。
屏退侍婢,她转身望向缓步下阶的黑衣少年,轻声道:“今夜月圆,卫七陪我走走。”
白玉兰树花期已过,疏影横斜,将月光切割成无数斑驳的色块。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长廊,朝花苑水榭行去。
“阿姐平安归京,偷换灾粮的证人和证据都已移交大理寺。”
虞灵犀率先开口打破安静,湿润潋滟的眸子轻轻转向身侧落后一步的宁殷,“一路上都很顺利,可见有贵人庇佑。”
宁殷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淡:“小姐不必拐弯抹角,我是为了自己。”
他要让老混蛋和他儿子自相残杀,若是虞辛夷死了,证据送不到皇帝面前,这场局便没意思了。
虞灵犀“噢”了声,莞尔道:“不管为谁,目的是一样的。”
她今夜说话与往日不同,嗓音又甜又软,尾音钩子似的撩人。
宁殷瞥着她绯红的耳尖,明白了什么,问:“难受?”
虞灵犀停住脚步,望着他黑沉幽暗的眸子,燥意夹杂着按捺不住的酸涩涌上,百感交集。
半晌,她垂眸点点头:“有点儿。”
话音刚落,便觉腕上一紧,宁殷将她拉入假山的阴影,扣住了她的脉象。
微凉的指腹,像是清泉漱过般中和着她的燥热。
虞灵犀竟生出贪恋,想要勾住他的指尖,索要更多。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触碰到他筋络凸起的手背,方惊醒般蜷起手指。
宁殷挑眉,望着她缩回去的指尖道:“既是难受,为何要忍着?”
想起什么,他呵笑一声:“也对,卫七排在猫后面,怕是连给小姐做器物的资格都不够。”
虞灵犀轻蹙眉头:“你是活生生的人,我从未拿你当器物看待。”
实在要说的话,大概是她每次想要做出越界的行径时,总会忆起前不对等的侍弄,以及自己孤零零被封锁在密室中的尸身。
因为明白做“器物”是什么感觉,所以她才不愿别人成为她的“器物”。
哪怕,那个人是她曾经怕过、怨过的宁殷。
巡逻的侍卫提着灯从远处走过,月光照得石子路发白,水榭池边荡开银鳞般的碎光。
“今晚的月亮很美。”
虞灵犀抬首望着夜空,竭力不去想两日后将要面对的难题。
问题是永远解决不完的,不如享受当下的宁静美好。
想了想,她问:“卫七,你见过的最美的月亮,是什么时候?”
宁殷靠着嶙峋的假山,半晌,睨着她道:“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吧。”
虞灵犀诧异地扭头看他。
宁殷像是忆起了遥远的过去,侧颜在清冷的月光下格外岑寂,慢悠悠给她形容:“滚烫的鲜血溅在眼睛里,月亮便成了红色。”
他短促地笑了声,嗓音散漫低沉:“特别美。”
虞灵犀笑不出来。
第一次,她甘愿在还清醒的时候屈服于药性,迟疑着,勾住了宁殷的手。
他的手微凉,比月光还要冷。
他回忆里那种滚烫的鲜血,并不能温暖他冰冷的指节。
宁殷慢慢止了笑意,侧首看她,手掌随意垂在身侧,任她握着,不回应也不甩开。
许久,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尾指,说的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
“明日,小姐去金云寺一趟。”
一提及金云寺,虞灵犀便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那日密室里的荒唐。
她不无怀疑地想:莫非宁殷知道那日子将近,特意带她去金云寺密室里重温上回?
“小姐在乱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