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说温子攸,我们再来看朱智!”
何濡对男女情爱没有半点兴趣,温子攸愿意为爱抛开名利和权位,那是他的选择,虽然愚不可及——这人世间的血腥沼泽,是那么容易退出去的吗?君不见朱智的追杀在后,逃不逃得过尚在两可间,但不管怎样,温子攸的勇气,还是让人刮目相看。
“朱智图谋关中,可以定论。至于他为何图谋关中?依我看,不外乎两点:一,他的最终目的,只求担任秦州刺史,凭借关中的地形险要,又远离金陵中枢的优势,关起门来独自尊大,逞弄个人私欲。不过,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只要关中还在大楚的统治之下,以朱智的聪明,必然清楚无论朝廷还是七郎,都不会坐视他把关中搞成自家的后花园。二,第一点若不成立,那么很明显,他想割据关中,造反自立!”
冬至骇然,道:“不会吧?朱氏自汉武帝以来,世代盘踞吴郡,出将入相,显赫至极,从未表露过称帝的野心……”
“人是会变的!之前没有,不代表朱智没有,更不代表以后也没有!”何濡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道:“朱智为了夺取关中之地,不知道暗中布置了多少年,但可以确定的是,从白贼之乱起,他终于等到了良机,足足用了十年之久,把天师道、六天、诸姓门阀、楚、凉、魏三国以及你我等全部玩弄于股掌之上,结果我们都看到了,西凉灭国,关中即将落到他的手里,而我们明知这些,却无能为力!”
徐佑显然在思索何濡这个看似荒谬的推论,道:“如果真的如你所料,你觉得是朱智个人的图谋,还是整个朱氏家族的图谋?”
“应该是朱智个人,和朱氏无关!”
“理由呢?”
“关键在于沮渠乌孤的死!”
何濡解释道:“如果是朱氏的谋划,应该不会这么急着杀沮渠乌孤,而是任由沮渠乌孤前往凉州,然后再想办法收买和利用他。以沮渠乌孤的为人,关中割据,他在凉州的地位就会变得更加重要,可以暗通款曲,左右逢源,可以要钱要粮,养寇自重。也就是说,哪怕朱氏割据,和沮渠乌孤没有根本上的冲突,相反还对他和卢水胡有利……”
“所以,朱智布局杀沮渠乌孤,甚至不惜因此暴露出他的真正意图,只是因为他和沮渠氏有不可饶恕的私仇?”
“不是沮渠氏,而是卢水胡!”何濡叹为观止,道:“要杀沮渠氏不难,可要杀光卢水胡……卢水胡有整整两万精锐骑兵,打不过也跑得了,除非动用超过十万的部曲把他们困在一个无法突围的绝地——这听着似乎不可能,但朱智就是做到了!”
徐佑叹道:“如此大才,不能为国为民,实属可惜!”
冬至突然杀气毕露,道:“干脆一了百了,派人暗杀了他,再嫁祸给卢水胡的余孽?”
“朱智厉害就厉害在,他的所作所为,我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没有证据就没办法通过正当手段罢黜他,可暗杀之类的更行不通!”
何濡的语气里充满了钦佩,道:“暗杀他,怎么给顾陆朱张交代?嫁祸?江东有的是聪明人,卢水胡要杀也是杀大将军,怎么可能去刺杀一个看起来根本没出手的朱智?杀了朱智,得罪了顾陆朱张,他们再和庾、柳沆瀣一气,七郎率大军在外,后方全是敌人,随随便便给你穿个小鞋,比如后勤补给延缓几日,都有可能导致战败的恶果,那时候就算皇帝护着,皇后保着,七郎也要死无葬身之地!”
徐佑道:“朱智何等人物,身边肯定藏着高手,毕竟清明的名声在外,他不会不防……千万别忘了,沮渠乌孤就是被刺杀身亡,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了二十余名骁勇善战的将军,至少也是三品以上的修为了……”
何濡扬了扬眉,道:“朱信?”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是有这个人存在,想暗杀朱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冬至抓了抓脑袋,道:“明也不行,暗也不行,那怎么办?”
徐佑闭上了眼,揉了揉鼻梁,道:“总会有办法的!”
何濡笑道:“办法是有的……”
冬至眼睛一亮,道:“郎君快说!”
“三个字,以势胜!”
入了夜,接近初秋,晚间不再那么的闷热,一道黑影闪进了南城的梁州军营,朱智正和朱信在庭院里赏月,看到来人越墙而入,不由站起,忙过去扶住了他,道:“穆先生,受伤了?”
来的正是穆珏,他的左臂齐肩而断,用白布简单的包扎,渗出来的大片血迹还能闻到刺鼻的腥味,羞惭的道:“恕我无能,没杀掉温子攸,还中了他的陷阱……”
穆珏是五品小宗师,办事向来干净利落,这次栽倒温子攸手里,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朱信走了过来,握住了穆珏的手,浑厚无匹的真气顺着经脉为他调理近乎油尽灯枯的丹田,大小三个周天之后,穆珏的脸上恢复了些许生气,感激中又透着莫名的震撼,道:“郎君这是……”
朱信笑道:“是,半个月前,忽有所悟,侥幸入了二品!”
“恭喜郎君!”穆珏大喜,可转头看到断臂,又垂头丧气的道:“我成了废人,此生武道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