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这被四面宫墙包围的大梁皇宫,霍家的马车初初停下便有宫人迎上前来…来人正是皇后身边的近侍, 名唤喜姑。喜姑穿着一身暗色宫装约莫三十余岁的模样, 青丝一丝不苟的梳起, 她是先朝两人恭恭敬敬打了一礼, 跟着是柔声说道:“娘娘心中惦记着两位, 便着奴在此早早候着了。”
喜姑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又是女官身份…
即便是许氏这类有诰命的瞧见也端不得什么架子。
因此许氏听闻此话便朝人点头致了谢, 口中亦跟着柔声一句:“劳姑娘久侯了。”
喜姑闻言却笑着避开了身子未曾受下这一礼,平素旁的命妇贵人的礼她受也就受了, 可这信王府…外人眼瞧着如今这信王府没了那霍大将军只怕日后是要落魄了,可只有他们宫里这些贵人身边当差的才知晓,这信王府的前程啊只怕还远着呢。
当初霍大将军凭借己身之力退了那番邦贼子,而后又命丧边陲,于情于理这份忠义都是割舍不了的…因此只要这信王府的世子还活着,那么这天子的恩情也就不会少。她想到这面上便又多添了几分恭敬,口中是继续恭声一句:“王妃这是折煞奴了。”
待这话说完——
喜姑便又侧了身子却是要领路的模样, 伴着一声柔声笑语:“如今晨省刚已结束, 请两位贵人随奴来吧。”
许氏闻言便也未再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携着霍令仪往前走去。
素来朝中命妇若得后宫主子召见,马车皆需停留在内宫外的宫道上, 余后便又按着亲疏远近或是步行、或是乘坐轿辇一类。许氏和霍令仪乘坐的便是四人轿辇,按着规制已是极为不错的了,可见这未央宫的主子的确是给了她们一个好脸面。
等她们坐稳,内侍便抬了轿辇…
几个抬轿的内侍都是脚程子快的, 去往未央宫的这一路倒也未曾花费多少功夫。
许氏一路也未说什么,只是临来到了那宫门之前,却还是免不得握着霍令仪的手细细嘱咐了一番,大抵是让她不要害怕的诸类话语。
霍令仪闻言却忍不住有些好笑,自打昨儿个宫里传来了旨意,母妃已不是头回与她说起这些话了…其实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往日父王还在的时候,这后宫她不知来了多少回,就连未央宫的那位主子她也见过无数回,只是霍令仪总归不愿许氏担忧便还是柔顺得点了点头。她任由许氏握着她的手,另一掌却覆在许氏的手背上,一双桃花目微微抬起笑看着人,口中亦跟着柔声一句:“母妃说得女儿都记下了,您也不必担心,今儿个娘娘召见咱们左右不过是说些寻常话罢了。”
许氏听得霍令仪这话,这颗心才算是当真安稳下来。
其实许氏早年做姑娘的时候,这后宫也曾来过许多回,彼时她的父亲与先帝还是拜把子的交情,这宫里头又没旁的公主,自然她的身份也要比旁人高出不少…那会多的是人奉承她、恭维她,因此许氏在面对这些皇权地位的时候便也生不出几分惧意。
可如今或许是年岁大了,又或是经历的事多了…
许氏在面对这些皇权地位的时候难免也生出了几分惧意。
她掀起一双眼帘看着外头的宫阙楼宇,想着这宫城之中的主子们,心下还是忍不住漾出一声幽幽长叹,这世间的所有人都拼着命想往上爬,低的想往高处,高的想往更高处,直到做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而这一切为得不过是想把这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掌握于自己的手中。
所有人都奉承着他们,所有人也都害怕他们…
不过是因为只要上位者的一句话,便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这…让人如何不惧?
“母妃?”霍令仪察觉到许氏面上的恍惚和怔然,忙伸手轻轻捏了她一把,等许氏回过神才又低声问道:“您怎么了?”
许氏闻言却摇了摇头,她反握了霍令仪的手,眼看着女儿明艳的面容,面上也跟着重新化开一道温和的笑:“没什么,不过是想到了一些陈年旧事罢了。”她这话说完便也未再多言,等轿辇停下,喜姑上前禀了言,许氏便与霍令仪先后下了轿辇。
轿辇是停在未央宫门前,虽说先前喜姑已转了皇后的话是言让人无需禀报就可进去。
可上位者这般说,她们身为臣下的却不能这么做,若不然便是蔑视皇权…因此许氏还是请喜姑先遣人去通传了一声,而后便与霍令仪侯在那外殿的廊下,等人通传之后又由人过来禀话,两人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
许是晨省结束还未有多久。
即便两旁的窗棂皆开着,可这殿中的女人胭脂气伴着那茶香却还未曾消个干净…霍令仪素来闻不惯这些,只是此时到底身处后宫之中,她也不过是垂首折了一回眉心罢了。等再行了几步,两人便恭恭敬敬朝座上之人打了礼,口中一并是呼了尊称。
“快些起来…”
说话的正是皇后秦舜英,她的声音是柔和的,可那语调声线却还是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雍容感,让人委实不敢十分亲近。她一面是着喜姑扶了两人起来,一面是笑着与许氏说道:“如今这殿中又没个外人,你又何须与我这般多礼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