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机呼啦响着,听着让人心发慌。袁江沉默不语,他媳妇何宝华却是个八面玲珑的。听黄三姑说完,托了她的手,一脸的心疼:“妈,你们都辛苦了。”
黄三姑得了一句好话,眼泪就没了,“你爸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可不是,原本呼吸早没有了,就因为小儿子没到,又给上了呼吸机,一天得大几千呢。
但袁江根本就没上前,倒是对袁海比以前亲切了许多:“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我们单位不好请假……你过来了,现在厂里的事怎么样了?”
何宝华也转过头来。
家具厂自开起,就没断过活,一连接了好几个大单。原本只请了七八个工人,现在都有三四十个了,还专门请了一个做饭的。袁兰也过来帮忙了。
这几个月来,袁海连轴转,看起来比以前瘦了,精气神却大变样。袁江和何宝华问,他有条不紊答。虽然依旧话少,却丝毫不见窘迫。
连黄三姑都听呆了。儿子居然开了一个家具厂?还请了三四十个人?
何宝华含蓄问:“小叔今年收益还可以吧?你们家的日子是越过越好啦,袁沅又有出息,你这又开了一个厂,打算什么买房子啊?”
“过几年吧。”袁海说,他得先把女儿的窟窿给填上。
黄三姑挤到袁海跟前:“你开了一个厂?啥时候开的?”
袁海淡淡说:“就今年开的。”
“效益咋样?请了三四十个人?你养得了吗?”
袁海低着头,分明不想回答这问题。何宝华笑着说:“妈,您别担心了,小叔的厂效益绝对好!”
她这话不是无的放矢,袁海接下来活计里就有一单天河油田的。袁海去跟人洽谈时,刚好碰到了何宝华。油田那样的国企单位,圈子就那么大,她一打听就知道大概挣了多少。
“就那样吧。”袁海的话里倒是一贯的低调,不过面上就露出了几分不悦。
何宝华多精?一下子就看出区别来了。以前的小叔可不是这样,干什么都是沉闷木讷任由说的,现在居然会表露不高兴了。到底是经过场面了。
黄三姑没媳妇的眼力劲,仍然执着“就那样”到底是哪样?到底多少钱?
袁
海皱着眉:“没挣多少,挣的钱不都拿回来了吗?”他是看着病床上的袁中保说的这话,意思是钱都用上老爷子身上了。
黄三姑蔫了,老伴住院七八天了,她没掏一分钱,刚开始是何玲玲垫的,袁兰袁海回来,她更是问都没问,彻底当了甩手掌柜。不过,这么大架势,不用问,她都知道老头子这次住院用了不少钱。
袁江和何宝华也不吭声了。这茬话没法继续,人家老大明说了,钱都用在老爷子身上,你还问多少钱?你要分摊啊?这可不是小数。
人圈外的何玲玲心里也很不平静。袁海居然开了一个厂!还请了三四十个人!这得多大的厂?听那意思,今年还挣了不少钱!我的妈呀,她错过了什么?这还是同一个人吗?
她原本就不想离婚,跟袁海吵闹就是嫌他没出息,是个怂货。现在人家怂货居然开厂子了!
难怪一直不回来的,原来是在忙这事!他一点口风都不露啊。这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她撇开!
袁兰打破了安静:“妈,袁江回来了,咱们是不是要再跟医生谈一谈?”
原本要早走的人,靠仪器维持了几天,她是拖累了,翻身擦洗都是她,只偶尔何玲玲帮把手。她的这个妈就一张嘴了。病人拖到这个地步,也是活受罪,早走早轻松。
“对对对,袁江回来了,你们爸也没啥记挂了,让医生把仪器撤了吧。”黄三姑说着,又哭起来了。
袁海和袁江找医生谈话了,黄三姑坐下来,哭着说:“老头子啊,你受罪了,现在儿子们都回来了,你就安心走吧。”
人要走了,准备的东西要拿出来了。袁兰要找包,一转身看见了儿子和袁沅:“你们几个出去,把袁晟也带走。”
何宝华也让儿子袁子翔出去了。
几个人先后来到病区外。楼宇上面的灯光印照下来,地上落下一块块方影。袁沅把袋子里的玩具放椅子上,袁晟欢跳过来翻找,拿出一辆小汽车呜呜开起来。
盖帅觉得有趣,也在袋子里找玩具玩,一边问袁沅:“今天送你回来的那是谁?”
“一个朋友。”
“他多大了?在哪儿上学?”
袁沅笑了,确定盖帅根本就没看清。霍无那样子,可不像
是个学生。
“笑啥?说啊。”
袁沅拍了拍盖帅:“你放心,我不会早恋的。”
盖帅哼哼:“少自作多情了,谁管你啊?”到底心安了。
袁子翔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手机。他跟老家的这几个一直都不熟。
接到电话时,新年的鞭炮声刚好响起来了。袁中保走了。事情没大办。就在医院的太平间搭了几天棚子。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后,袁家的人都坐了下来。老大一个圆桌,老老小小都在一张桌上。颇有几分团圆的味儿。
袁江让服务员上了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后,又给袁海倒,然后看着盖帅笑着问:“你也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