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宫中的配殿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只尾羽泛着蓝色的大鸮从顶部的天窗滑入殿中,在抵达鸮架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婴啼般的鸮叫。
“它怎么来了?”
正准备就寝的子亚听到了这声鸮叫,蓦地惊起,掀开毯子下了地。
这间配殿的天窗,是阿好特意为父亲子亚开的,为的是方便传讯的大鸮出入,为父女二人联络。
子亚性格腼腆内向,生活中有些要求不好意思向别人开口请求,经常委屈自己。等阿好懂事后,她很快察觉到了庞人对子亚的轻慢,便特意训练了一只信鸮,专门辨认一种信符,只要子亚有何要求,便将信符放在信鸮几处活动的地方,它便会将信符带回。
这几个信符也是阿好特意请子亚做的,信符的内部中空,只要按住信符上鸮眼的位置,便能抽出一个空匣,可以放信。
阿好走后,这只信鸮就再也没来过子亚的配殿,子亚也不知道阿好将它放在了何处照料。
子亚太惊讶了,连衣衫都没披,光着脚奔去小厅,果见大鸮站在鸮架上。他伸手往鸮架顶部的小木盘里一摸,摸出了两人通讯的信符。
“难道你是从使团飞回来的?”
子亚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信符,心中不安地打开了信符上的按钮,抽出中空的匣子。
匣子里放着一片碎片,子亚用手指捻了捻,确认是守孝时才穿的粗粝麻布,心跳得犹如擂鼓。
可当他展开这片塞进去的碎布一看,却愣住了。
碎片上用赤红的颜料写着几个缭乱的字迹,用的是殷人的文字,内容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鸮卫救我”。
这根本不是阿好的字迹,而是他儿子子期的。
他在儿女面前没什么秘密,所以这方信符,子期自然也见过。
只是子期和子亚之间感情淡薄,子亚也不知道怎么和儿子相处,这方信符,他从未在子期那用过。
母柳死后,他在宫中的地位越发尴尬。
殷人并不认子期为主,庞人也不觉得他是“自己人”,而庞国历史上又从来没有过什么“王夫”,即使是女王的相好,在女王死后就会搬离庞宫。
可以子亚的性格和能力,是根本没办法单独在庞宫外生存的。
母柳死后,他惶恐了一段时间,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驱赶出庞国的准备。好在怀桑虽然轻视他这个殷人,但他一直以仁厚的面目示人,即使母柳死后也没把他赶出庞宫,就让他在庞宫中这么住着。
子亚又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哪怕独自留在宫中寂寞凄清,只要给他一口吃的,有地方住,就已经满足,至于有没有伺候,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
他像个隐形人一样在庞宫中来去,谁也不会注意到他这么一个“弃子”。
此时此刻,子亚捏紧了儿子的求救信,表情凝重。
***
安葬母柳的龙首山,和往日一般宁静。
这片山林埋葬着庞国的历代王族,定时会举行秋狩春搜,山林间所有的猛兽都被驱赶了出去,只留下一些生性平和的食草动物。
子亚坐在母柳的坟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山下成群的食草动物从灌木丛中跃过,悠闲自在地前往小溪边饮水。
没有了天敌,它们已经失去了野生动物该有的警惕心。
而被限制自由的他,过得比畜生还不如。
好在母柳的余威还在,只要子亚坐在她的坟前,其他人就不敢做的太过分,所以这里成了子亚最常待的地方,也是他眺望四周的最好地点。
“母亲,哪怕您去世了,依然还在庇护我呢。”
子亚在心中默默想着,“还有王姊,即使那样,她还是给我留了一条后路。她希望我能保护好您和自己。可是我……”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恨。
没有人能回答他,只有山下的鹿鸣呦呦。
等等?
鹿为什么在鸣叫?
子亚强忍着站起来探看的冲动,紧紧攥着拳头,侧耳倾听山下的动静。
此起彼伏的鹿鸣也引起了守山的护卫们注意,一直贴身监视子亚的怀桑心腹狐疑地看了子亚几眼,派了两个守卫下山去探看,他带着十几个人依然围在子亚附近,并没有动。
来草庐的路只有一条,沿路都有王家护卫巡逻,寻常人连山腰都上不来,更别说山顶的王陵了。
是以山下虽有动静,这些人并不准备轻举妄动,而是选择以逸待劳。
突然间,山顶刮起了一阵大风。
风声呼啸而过,扬起阵阵沙尘和落叶,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风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接近,伴着令人不安的竹哨声。
“不好,是方响一族的鹰哨!”
看守王陵的王卫首领面色大变,慌张地对着四周大叫起来,“都低头!立刻低头!”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能乘着风在山间翱翔的,唯有天空的主宰;能降服天空主宰的,唯有庞国的方响一族。
方响的鹰哨声一起,至少有几十只大鹰同时升空,齐齐乘着风扑向山顶,扑向山顶上所有站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