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敷了药,小心翼翼触碰:“还是很疼吗?”
她诚实回答:“其实之前已经痛得没知觉了,但现在一见到哥哥,又疼得厉害了。”
郑嘉和心头隐隐作痛,千百种复杂情绪堵在喉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因为他,她怎会掉入敌军陷阱,被人掳了去?
若不是因为他,她怎会是如今这副疼痛难耐的模样?
都是他的错,是他没用,是他自视过高,才会累她受罪。
郑嘉和咳起来,孱弱瘦削的身体咳得颤抖,令窈连忙同他说:“方才是说玩笑话,我的脚一点都不疼,哥哥莫要担忧。”
说罢,她晃了晃脚,想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才一动作,痛得倒吸一口冷气。
郑嘉和止住她:“卿卿别动。”
令窈攀上他脖颈,不动声色挑破他的愧疚心:“哥哥,卿卿不准你自责。”
郑嘉和沉声:“卿卿……”
令窈细声撒娇:“能看见哥哥,卿卿很开心,要是哥哥能为卿卿笑一个,卿卿就更高兴了。”
郑嘉和抬起发红的双眼,牵动唇角,挤出一个笑容。
笑容心酸,又苦又甜。
令窈轻啄他的脸颊,笑意盈盈:“哥哥笑起来真好看。”
郑嘉和语气宠溺:“卿卿更好看。”
车厢被人拍动,车外骑马少年烦躁的声音落下:“郑嘉和,差不多行了啊。”
令窈听见,笑着往郑嘉和怀里蹭:“他是个醋缸子,哥哥,我们小声说话。”
“嗯,都听卿卿的。”
令窈冻僵的身体已经暖和起来,出逃后的辛苦奔跑耗尽她所有力气,意识回笼,她懒懒地躺在郑嘉和臂膀里,静静地感受这一份得之不易的安心。
少女像小奶猫般依赖着他,时不时冲他笑,面上还挂着未及风干的泪痕,楚楚动人。郑嘉和强行压下将她揉进身体的冲动,一遍遍告诉自己,看着她抱着她就好,不要让自己丑陋的**吓到她。
车厢外传来飞南的声音:“公子,后面有人追过来了。”
令窈爬起来:“是他,他来了。”
郑嘉和没问她嘴里的“他”是谁,轻手轻脚将她摁回怀里,安抚:“卿卿别担心,我们已经越过地界线,哥哥早就布下天罗地网,谁若敢追,必死无疑。”
果不其然,一炷香后,飞南再次回禀:“公子,他们掉头走了。”
令窈松一口气,手里抓着郑嘉和的衣袖:“走了就好。”
她这时想到什么,问:“今日哥哥怎会出现在小南郊?”
郑嘉和拿出早就编好的理由:“因为我准备突袭,从小南郊下手,救出卿卿。”
令窈想到孟铎派人追来,心里的那点子疑惑又全都打散,他若是故意放她走,又怎会派人来追。
郑嘉和想到孟铎送来的那份信,神色怔忪。
两人怀有心事,谁都没有再言语。
另一边。
跟随山阳的将士语气惋惜,问:“小将军,真的不追了吗?那可是主君的女人。”
山阳回头斥责:“谁说她是先生的女人?要你多嘴,回去!”
鲜少见小将军发这么大脾气,一众将士噤声。
回了营地,山阳向孟铎复命:“做戏做全套,先生让我做的戏,我做完了。”
孟铎手里把玩一把小刀,是当日刺入他心口那柄,听了山阳的回禀,音色温润:“辛苦你了。”
山阳闷声嘟嚷:“拖了半个月,到头来还是要放她走,费这么多心思,还不如一开始就放她离开。”
孟铎抬手示意他过来。
山阳半蹲下,自觉代替他手里那把小刀,将圆润的脑瓜顶递到他指间。
孟铎抚了抚他的脑袋,语重心长:“有些事情,就像是品毒,尝到嘴里了,方知毒性有多烈,中了毒,虽为时已晚,但不是不能自救,在毒入五脏六腑之前,将它吐出来,兴许能够活命。”
山阳懵懂:“先生,你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你何时中了毒?找大夫看过了吗?”
孟铎敲敲他的额头,唇角勾起苦笑:“既能自救,何必找大夫。”
从小南郊回广陵,黄昏变成黑夜。
雪地里不能睡,郑嘉和的怀抱却是睡觉的好去处。令窈睡一觉醒来,已经回到营地。
郑嘉和揩去她嘴边口水印,“卿卿,欢迎归军。”
西北军将领们列队排开,半跪相迎,兴奋激动地欢迎他们消失半月的主将归来:“恭迎公主回帐。”
令窈站在马车上,怔怔地遥望眼前熟悉的一切。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这才是她的主场。
郑嘉和要抱她回帐,令窈婉拒:“哥哥,我自己走。”
“可你的脚……”
少女语气坚定:“我能走。”
不长不短的一条路,少女一瘸一拐地往前迈去,彼时天边无星无月,只有淡淡笼下来的一层黑纱。
忽地她停下,望着孟军所在的方向,低声呢喃:“迟早我会杀回去。”
杀他个片甲不留,然后将孟铎关起来。
至于关起来做什么,暂时还没想好,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