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蜚死过一次。
是在她七岁的时候,无端生了场急病。
本也不致死,只是碰巧父母兄长外出跑商,家中无人,只一位九岁的姐姐阿柔带着她。
姐姐常年跟着一位隐居的名医学习,小有所成,自然就给配了药。
熬煮之时,想起那药腥苦难喝,怕她咽不下去,便去了后山,打算摘甜果让她过嘴儿。
没想中途遇上野兽,周旋之下又迷了路,待到归家之时,家中竟已火光漫天,大半个宅子都烧了!
街坊四邻奔走着救水,却没人知道小蜚蜚还在里面。
此后经年,这场火始终是阿柔的心头病。
可谓医者不能自医,尽管后来,阿柔成为了庆云国举足轻重的人物,也仍走不出妹妹因她而死的阴影,终日郁郁寡欢……
蜚蜚为什么知道呢?
因为她死后不仅没能离开,反而被困在了姐姐的长命锁里,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伴了她十多年。
这十多年里,蜚蜚先后瞧见父母兄姊对她日益增长的思念与愧疚;瞧见父亲做生意发了大财,举家搬至京都;瞧见大哥打了胜仗、二哥中了状元、三哥成了京都名士;瞧见姐姐步步登高,甚至与天子比肩!
即使不能参与其中,但瞧见亲人荣华加身,江家长盛不衰,蜚蜚自然也是高兴的。
一直到,姐姐阿柔荣登后位,册封大典时,在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金銮高台之下,一百四十七位高僧击磬诵经,梵音响彻巍峨大殿,绕耳不绝,吵得蜚蜚头晕耳鸣,几乎魂飞魄散!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越来越轻,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
而等她再睁开眼,竟然就莫名其妙的回到了从前,自己刚刚五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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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蜚蜚,来。”
刘桂云手里拿着块糖炸糕,冲门边的小豆丁招手,“王姨母给你的,可好吃了。”
蜚蜚没有动作。
因为她知道,四婶是想趁家里没人,把她卖了!
——这糖炸糕里有药,吃了就会昏睡。等她再醒过来,就不在花江村,而在那个麻花脸的坏女人家里了!
坏女人姓王,有个儿子,是天生的残疾。怕他以后找不到儿媳妇,所以买了她去。让她做很多很多的活儿,还不给她饭吃。
直到一年后,父亲托人找到了她的下落,才脱离苦海。
那种担惊受怕的感觉,她现在都记得!
可蜚蜚说不了话,只能惊恐地瞧着她们,因为眼睛大,显得有些讷讷的。
“来呀,这里头包着糖心呢。”刘桂云身后的王氏两眼放光地瞧着她,恨不得抱起就跑。
“这小丫儿,真好看。”她还说,“可惜是个傻的。”
四婶以为蜚蜚听不懂这些,也不避着她,没好气地呛了王氏一句:“不傻轮得到你家?这叫天公作美,跟你那宝贝儿子正是相配。”
“你!……”王氏攥着拳,恨不得捶这恶妇一顿。
但想到三贯钱能买个这么漂亮的娃儿,只得忍了:“你赶紧的吧!”
四婶也担心让人瞧见,当即走到蜚蜚身边,将油乎乎的糖炸糕塞到她的小手里:“快吃。”
蜚蜚挣了一下,没挣开。
她极想大声骂她们,让她们走开,但身体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因她是早产儿,不像正常孩子那样健康——都五岁了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跑,他们都以为她是傻子。
但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正面临着什么,不由急得直哭。
蜚蜚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大眼睛里滚落豆大的泪珠,眼眶红得吓人,表情却仍是木然着。
“怎么、怎么就哭了?”王氏显然没见过这样的孩子,心里揪得慌,粗糙的手给她擦眼泪,惊疑不定地问刘桂云,“她因何如此?”
刘桂云白了她一眼:“管她因何如此?日后你能对她好些,便是她的造化了!”
说着,抱起小豆丁儿就往外走。
王氏的牛车停在后门,她动作麻溜地将蜚蜚藏在里面,转身同王氏拿钱。
蜚蜚被一堆破烂堵在角落,脸上全是泪水,却表达不出来,急得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呜呜。”
连着打了几个哭嗝儿,她努力开口说话,“不要、卖我……”
她哭得伤心。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前面拉车的老牛突然低哞着,躁动地踢踏着牛蹄。
蜚蜚重复着她的话,几遍之后,那老牛竟“哞——”地长嚎了一声,一阵风似的,尥开蹄子狂奔了起来!
王氏还在和刘桂云讨价还价,没注意这边的动静,倒是刘桂云瞧见了,指着咣当作响的牛车,大喊:“牛!牛跑了!”
“牛!我的牛!”王氏反手将钱从刘桂云手里抽了回来,撒疯一般追过去。
刘桂云攥了攥摸过铜板的手心,只得跟上。
此时正值冬种,劳力都下地做活儿去了,守在家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瞧见这疯牛跑得口鼻冒烟的架势,躲都来不及,又哪里敢拦?
一时间,居然真叫它把两人给甩开了。
蜚蜚坐在颠簸的车里,透过扬起的挡帘看到苦苦追车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