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施主。”
身后传来缓步而来的脚步声,谢明琼回眸,见是佛庵的主持,双手合十行一礼,“静远师太。”
“听闻谢施主今日又抄了一整日的经水。”静远师太温和的轻笑一声,随她一同望着漫天秋色。
“从夏至冬,从冬至秋,施主抄了那么久,何不卸下心底缠绕了一整年的执念。”
她几乎是点明,“自执无可渡,谢施主还绕着这个迷宫转,日后便出不来了。”
细白的手指缓缓收紧,谢明琼摩挲着掌中的檀木佛珠,轻声道,“师太说错了,我抄经书是为黄泉下的无辜亡者。”
静远师太侧过头,望着她看似平淡如水实则死寂茫茫的眉眼,轻叹口气,离开。
“施主,你在越山待了太久,该下山了。”
缘起缘灭,自有定夺。
人于尘间苦海之中挣扎太久,总会有疲惫之时,若能咬牙浮上来,便熬过一劫。
可谁也帮不得,唯靠自己。
金灿夕阳突然被阴沉沉的乌云遮挡,山风更大了,吹动女子的裙角在空中飘动。
执念……她的执念。
捏着檀木佛珠的纤指用力至指尖泛白,谢明琼心想,她留在越山是为那个有缘无分的孩子,为无辜死去的少年将军。
那人愿意以性命换取小太子的生机,她便抄写经书还以人情,为他当年犯下的杀孽赎罪。
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是玩弄欺骗她的坏人。
死就死了。
她不会动容半分。
可突然,静寂的空气里骤然响起细微的线帛崩断声。
被攥在手中的檀木佛珠崩开四散,在地上砸弹几下,从台阶滚落到院子里,零零散散的撒落了一地。
谢明琼一动未动,只是垂下眸眼,望着掌心中仅剩的两枚佛珠。
她想起了藏在床匣下的那些折纸月亮。
每一个都很漂亮,被她细心收起。
唯有一个,皱巴巴的落在了满是污泥的水洼里,踩烂破碎。
再无被拾起珍藏的可能。
这一刻,谢明琼忽觉得血肉筋骨都疼的打颤。
自她险失清白而杀人那刻起的惶恐害怕,到被药瘾折磨低头认输的羞耻绝望,全都被他耐心的一点一点抚平。
他们早已紧密相连,融进彼此的骨血之中。
他是犯下杀孽的反叛之人,也曾是惊艳了她整个年少,让她暗生期盼的少年郎。
而如今江河滚滚,那人的白骨深深埋在淤泥里,永无再见天日之时。
谢明琼疯魔了一般站在迷宫出口,固执的回望着白雾茫茫的迷宫之城,期盼着会有一道熟悉的挺拔身影出现。
盼着那人认认真真看着她,亲口说——阿皎,我悔改了。
“阿皎,我要做个好人。”
脸上隐约感受有几分湿意,谢明琼恍惚望向阴沉沉的天空。
她一面清醒的知道自己等不来那个人,等不到那句话,无法自拨的陷入幻想漩涡里。
无数个人朝她伸出手想要拉她一把,有爹娘,有阿姐兄长,有清檀,有小太子,有宁川,甚至有她自己,她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却又一面煎熬痛苦的想着,挣扎那么久,她真的撑不下去,只想放任自己往湖底缓缓沉下。
湖底该多么安静。
忽而,身后传来宁川小心翼翼轻唤,“姑娘。”
“咱们该回去用晚膳了。”
谢明琼反应片刻,低低嗯了一声,随着她慢慢走回香客借住的院里。
待吃完晚膳,外头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宁川掐着时辰端来一碗药汁。
她柔声叮嘱,“姑娘先把这药喝了。”
姑娘整日病恹恹的,郁郁寡欢,日子一久郁结于心,去年初冬之时险些走进冰河里去。
如今那细白的胳膊上,还留着许多道伤疤。
宁川暗恨着将自家姑娘逼至如此的混账,可也只能恨着。
他们都知道,他死了。
挥散那些念头,她将药碗递到谢明琼面前,观察谢明琼没有露出抗拒的表情,便安了心。
宁川浅笑道,“今日佛庵下山采买,奴婢特意托膳厨的大娘带回来两只野鸡,这会儿去小膳房把野鸡处理好炖上,明日姑娘就能喝到鲜美鸡汤了。”
说着,将一个小篮子里的各色吃食堆放到谢明琼跟前,像是哄小孩一样。
“野鸡难打理,奴婢回来的晚些,姑娘可莫要看书太晚,累了便早些睡。”
说着,便换了身衣裳,想着早去早回赶去膳房。
而谢明琼望一眼面前的吃食,视线下移,落在面前的药汁上。
半晌后,她端着药碗起身,将药汁倾倒进檐廊两侧的花丛里。
她知道自己出了问题,痛苦时煎熬,清醒时更加绝望。
寒风一吹,隐约的药香便缓缓四溢飘散,紧接着淡化消失。
谢明琼穿得薄,感觉有些凉意渗骨,但也只是皱了下眉头,而后便要回厢房,转身之际,却看见远处映着的火光。
……那是已经废弃的窄小的老佛庵。
女子漂亮干净的丹凤眼无声凝望着那一处随着风跳跃的大火,原地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