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良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滑着脚尖往荣校尉那儿凑了凑:完喽,小阎王生气了,又有好戏可以看了。就是不知道倒霉的会是谁了。
让单良惊喜的是,公孙佳最终忍住了。公孙佳好像没有一点变化似的,说了两个字:“数目。”
邓凯一怔,“老王”却好似反应过来了,也问道:“对呀,具体数目到底是多少?你小子别说那些虚的!二百也是数百、九百也是数百!你爹没教过你吗?”
余泽一直听着,这会儿也说:“对呀,你这是怎么回事的?你跟你爹也这么说话?他听了没赏你二十军棍?”
邓凯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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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良看看邓凯的样子,轻笑了一声,旋即又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人之常情呐!
不用太缺德,就以“普通缺德”的标准来猜测,这邓家父子的想法单良已经能够猜出来了:既然老上司的女儿说了,可以代他们传话,他们就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个“桥梁”。无论是争功还是诉苦,都抢不过纪氏,就要借老上司女儿之口去达成这个目标。
先撺掇一下老同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请他们过来帮忙一起出头,使得公孙佳去帮他们递这个话到皇帝面前。刚好,老上司的女儿才十二、三岁,处在一个一瓶不满并瓶晃荡的状态下,既会管他们,又应该是不很懂军国大事。皇帝本人是一路拼杀过来的,问起战况,公孙佳答不出个具体的数目,皇帝就会召见邓凯,邓氏父子这就算送到皇帝面前了。
以前烈侯在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他们有这么多的心眼儿呢?
公孙佳比单良的缺德程度也只好那么一点点而已,她甚至比单良更早地意识到了危机。却比单良更能坐得住,仔细听了邓凯报的数目。面上作不经意状,又问:“奏本呢?”
邓凯微怔。出发前,他的父亲邓金明也有些嘱咐的:“县主一向柔弱,烈侯在时且不让她操心,你不要过于劳烦她。能有面圣的机会就好!你一定要向陛下表明忠心。到时候,一切就由咱们自己去拼。还有,不要过于依赖那些叔叔伯伯,烈侯不在了,人心也就不齐了。”
到时候把奏本一递,情由一诉,再听凭皇帝做主。公孙昂一辈子不容易,就公孙佳一个女儿,以后就不要过于劳烦她了。等与皇帝讯息不通的时候,再请她帮忙吧。
所以邓凯是怀揣着邓金明的奏本,准备面圣的时候呈给皇帝的。他们父子本没有准备将这一切先都给公孙佳交底,现在冷不丁地被问了一句,邓凯的表情很是为难。
余泽暗怒,口气也不好了起来:“邓贤侄,你怎么藏藏掖掖的?这么不痛快!”
邓凯辩白道:“叔父容禀,并非如此,我已准备……”
余泽别过头去,专注地看着公孙佳,邓凯不得不也跟着看向这位柔弱的县主。公孙佳左手支颐,专注地看着他,肢体语言很明白地表示:她在等答复。
所有人的目光聚在了邓凯的身上,邓凯不得不将奏本交了出来。他不是一个软弱可欺的人,然而肩负的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将亲爹邓金明从眼前的窘境里解脱出来,权衡利弊,他决定交出奏本。
荣校尉要动,余泽抢先站了起来,接了奏本,恭恭敬敬地双手递到了公孙佳的案头。
公孙佳拿过来翻了翻,记了一下数字,眉头微皱:这战损的比例有点高。就还是复盘那点心得,同样一场战场,己方损失的多少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衡量指标。她以公孙昂作为一个参照,邓金明这仗打得就矬。
公孙佳又问:“师括、李铭的数目,有吗?”
邓凯摇头道:“没有。”
房间里所有的人目前都没有办法弄得特别清楚。
公孙佳顺手将奏本合上,左臂横放在桌上,微微前倾身子,问道:“然后呢?你们准备好与纪炳辉下这一局棋了吗?”
众人都望向了她,表情满是惊诧,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单良却明白了,他一向缺德,此时却生生压下了幸灾乐祸的口吻,用一种极体贴、极为他人考虑的沉重口气说:“师括、李铭的来历,不用我说你们也都知道了吧?他们的背后是谁,不用再说了吧?你们冲到前面,要对付的难道只是师括、李铭吗?老邓准备好了与纪炳辉掰腕子了吗?”
邓凯还有些年轻人的锐气:“怕他怎的?”
单良道:“三文钱,西市就能找个伙计,吆喝得比你还大声,叫一个晌午!我问你,你不怕他,但你要怎么办?别跟我穷吆喝,我问的是干实事!你给我说出个幺二来!”
邓凯一噎。
公孙佳却不让单良一个人全担了这惹人厌的活,伸指敲敲桌面,缓缓地吐出一句:“你们带了多少筹码坐到牌桌上来?”
单良与她配合默契,又懂她这话的意思,跟着添了一句:“又或者,你们将谁,当作自己的筹码了?怎么?想上桌了?你们是觉得自己能跟纪炳辉叫板了吗?你……”
剩下的话却被公孙佳抬手制止了,说这些就够了,没必须再说得更直白,太直白了反而会起逆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