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让何疏要服软,话也跟着下意识说出来。
但说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语气好像更像撒娇求饶,不由被自己雷了一下,还想在说两句硬话挺直腰杆子,表现一下自己的爷们。
何疏对上广寒的眼睛。
那双眼睛比死水还要平静,却在平静之下蕴含未尽之言。
不是山雨欲来的压抑,而是海天无边的隐忍相安。
那一瞬间,何疏忽然就明白了广寒的心思。
他在担心自己,他怕自己出事。
广寒确实强大,连阴差胡老三都对他忌惮三分肃然七分,不敢有丝毫得罪,但他的强大并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世界的未知领域太多,他也有无法触及的范畴,譬如诡谲小众的降头术。
不知怎的,何疏忽然想到那个梦。
那个自己坐在奈何边,跟手持染血长||枪的男人对话的梦。
梦中男人背光而立,黑金铠甲,凛凛冷峻,背负血海杀意,但他与自己对话的语气,却如闲话家常,在熟悉不过。
那个梦至今清晰犹然,甚至给了何疏一种错觉——
天上地下,对方孑然一身,只有自己,勉强还算得上有缘人。
何疏轻轻叹了口气。
那股恢宏澎湃的理不直气也壮,忽然就销匿得无影无踪。
他继续当一个认错的怂蛋:“以后做什么事之前,特别是攸关性命的重大事件,我都会告诉你的。”
签不平等条约的心情,就是他现在这样了吧?何疏悲伤地想道。
广寒终于满意点头,似乎没察觉何疏的纠结痛苦。
“你身上还有余蛊没?”
“没了,应该都清干净了,就是觉得身体有点虚。”
换作以前,他干这种事,事后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发烧拉肚子躺床上奄奄一息,现在何疏只是觉得有点虚,连之前那点热度也退了,可见这段时间的奋发不是没有用的。
广寒递来一盒牛奶。
何疏原本不想喝,又怕对方像刚才一样发飙冷暴力,只能一言不发乖乖接过,插上吸管开始喝。
广寒带来的背包好像一个百宝袋,要什么都能随时从里面掏出来,何疏怀疑那里面连接了异次元空间,哪天要在宾馆房间直播做菜,广寒都能随时拿出菜刀砧板和电磁炉。
“这件事不是偶发。”
广寒忽然道,接上何疏刚才询问对方目的的话题。
这意味着刚才开审一般的场面算是熬过去了,何疏如获大赦,巴不得赶紧翻过那一页,闻言赶紧回应。
“没错,李映说过特管局之前也在边境跟一拨意图潜入边境的人起了冲突,还斗过法,好巧不巧,对方里头也有降头师,说不定我们遇到的,就是上次的漏网之鱼。那人虽然死了,但他的同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明天我们跟紧小田他们吧,免得他们出什么意外。”
他之所以没提议让旅行团直接打道回府,是因为一来自己没有这个权限,就算把降头术那些怪力乱神的话说出来,众人也未必会信,二来就算真能把小田他们这个团劝返,景区这里还有其他旅行团,总不可能一个个都劝返,除非特管局那边联系有关部门,将这片区域暂时封锁,但这些事情是需要各部门花时间去沟通评估的,在那之前,自然还是他们跟着游客走最稳妥。
何疏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香囊。
“这是什么?”广寒问。
何疏嘿嘿一笑:“我从查哈身上顺来的,还没弄清是什么,不过它能跟着灵魂状态的我,是不是意味着……”
笃笃笃!
话音未落,外面窗户被敲响,像是有人。
可谁会有门不走,大半夜跑五楼外面敲窗?
换个人不得马上吓死?
广寒跟何疏却似乎知道是谁,脸色都不带变一下,广寒走到窗边,掀起窗帘。
果不然,一团毛绒绒在那用鸟喙啄窗呢。
窗一打开,凤凤立马蹿进来,呼啦啦落在何疏被子上。
“冷死我了,你们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吗,老子敲大半天都没人理!”
“你对谁说老子?”
何疏作势要捏它的后颈皮。
凤凤眼明手快躲开。
“哈,抓不到!不对,平时没见你这么迟缓的,老人痴呆症提前发作?地上是什么?我的妈呀,你吐血了?好臭!”
“这是蛊,我被人下了降头,刚解开。”何疏道。
凤凤瞅着他的神色。
“难怪呢,我说怎么有点蔫不拉叽的!”
何疏一摸它,有些湿漉漉的,但不算太严重,绸缎般的毛羽在灯下微微反光。
“外面下雨了?”
“刚下了点小雨,不碍事,你们不知道爷刚刚经历了怎样一场生死时速!”
凤凤从何疏扔过来的浴巾里挣扎冒头,狠狠瞪他一眼。
“你别打断我!”
“我怕你感冒了,”何疏摊手,“你继续说。”
凤凤却不肯说了,它的眼睛盯着床上的老鼠头。
“这哪来的?”
小惠似乎对它有点畏惧,将头又埋了下去,身体直接埋进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