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大夫人!出事了!”一个下人跑进来打断了杨氏的话。
杨氏身边的老嬷嬷先斥道:“何事这么咋咋呼呼的?”
下人抖着手往外指:“舅老爷他……他死了。”
“你说什么?”杨氏声音尖锐,“怎么回事!”
“今早舅老爷的屋子一直没有动静,下人们知道舅老爷昨晚喝了酒,起得晚也寻常,就不敢打扰,到了下午有人去梅林修剪梅花枝,就看见舅老爷倒在梅花林的小溪边,半个身子都浸在溪水里,舅老爷满身酒气,凑近去看,人已经冻死了……”
这就……死了?
这杨少连到底有没有脑子,这么冷的天喝了酒还敢出门!
然而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了。
杨氏还是不敢信:“当真死了?有没有请大夫?”
“请了,大夫也说救不活了,现在尸身就停在舅老爷住的那院子里。”
“这么冷的天喝酒,就没人管管他?”
下人也是一脸无奈:“舅老爷最爱喝府上的石冻春,凡来府里都要喝上几杯,寻常还会带几坛子回去,谁料这一回竟是喝多了,下人们也没瞧见他什么时候出了屋子……”
杨氏还陷在惊愕之中,实在伤心不起来。
左右是个过继的便宜弟弟,还是自个儿害死了自个儿,只恨偏偏死在了国公府里,让她怎么给她爹交代呢?传出去更不好听。
一想到还得穿戴整齐,回杨家告诉她爹这个消息,杨氏就心烦。
“你去杨家,告知你外祖这个消息吧。”
她把这件事扔到了宋观穹的身上,看也不看他脸上的伤。
今日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她也累了,暂且收了场,回后屋暖阁里休息去了。
宋观穹拱手:“儿子遵命。”
出了养荣堂,时靖柳笑道:“世子到底还得搬出国公爷,才能稳住大夫人的脾气啊。”
宋观穹不见羞惭:“这招实在好用。”
别的法子总有将事情闹大的风险,这个关头,他要国公府上下都安安静静的。
“你昨夜是不是……”时靖柳眯起了眼睛。
宋观穹墨黑的眸子看来,一片森寒讳莫。
知道自己触到了不该问的,时靖柳止了调笑:“罢了,无事,在下先回去了,世子留步。”
宋观穹去杨家告知了外祖父这个消息。
杨春礼确实伤心,拄着拐杖在檐下唏嘘了几声,却没有太过失态。
杨少连这个儿子在没过继之前,一直装出事亲至孝的样子,在他面前谨小慎微,等真过继过来了,整个人也轻狂了起来,时有专横恃权之事传回家中,杨春礼颇为看不上,但家谱都已经移过来了,他只能忍着,
如今是杨少连自己喝酒喝出了事,只能说确实没福,不该是他们家的人。
杨家的香火,还得再挑一挑。
杨春礼道:“丧礼就在杨家办吧,只是人是在国公府没的,你堂叔祖父一家不免要来闹,你们府上也想个补偿的法子。”
天昏昏暗下来,他说着,让门童在大门口烧上一叠纸钱。
没有人对杨少连的死产生怀疑,甚至连仵作验尸的想法都没有,轻飘的似余烬一般飞进夜色,就再也看不到了。
回到青舍时天已经黑了。
一日俗务尽,宋观穹坐在书案前,如常拿起一片琉璃,突然似想到什么,又召了近水进来,吩咐了一件事。
近水听完愣了一下,赶紧去照办。
—
客院仍旧是国公府最寂静的角落,黑夜中,一抹纤细的身影跃上了高墙,没有惊动一只蚂蚁。
“嘶——”
夏诉霜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下了第一道墙之后,她放弃了越墙的想法,走暗处的小道避开外院的护卫。
虽然不知道府里的布局,但一意走直道,总能走出府去的。
一刻钟后,夏诉霜迷失在了这偌大的国公府里。
她知道这府邸占了大半个坊市,没想到一个坊大到如此地步。
走得久了,脚步摆动,越发变成一种折磨,让人想跪坐下来。
夏诉霜羞惭又尴尬。
再绕过了一道垂花门,就见前方有一个黑影立在飘雪的小亭中,不知道等多久了。
“夜色已深,外头有宵禁,师父要去哪儿?”
屋檐投下的暗影恰好遮住了他的脸。
夏诉霜扭头就想跑,可在徒弟面前要,维持师表的念头阻止了她。
做人师父真难!
她讷讷地问:“阿霁,你怎么在这儿?”
尴尬,无尽的尴尬,夏诉霜没想到有一天面对自己的徒弟,竟然会有落荒而逃的冲动。
记忆中唯有一次,是她在山上时,一次晨起误入阿霁房中,见他被子湿了,以为他尿床了……为了给徒弟留面子,夏诉霜假装无事出去了。
后来阿霁跟她说自己不是尿床,别的再问,就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徒弟打小上山就没尿过床,夏诉霜当然相信他,转而担心他是病了不肯说,去查了典籍才知道。
阿霁原来只是……长大了。
当时她还想去摸摸湿被子,幸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