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入常山之时, 天色已晚。
山寺远离人烟,鸟雀虫鸣声声聒噪。
盈盈月色笼罩山寺,晚风掠过山间松涛, 似夜雨沥沥。
“沈师姐, 我没骗你吧, 这一路风平浪静, 我师兄最是嫉恶如仇,绝对没有什么妖僧的。”
怀祯望着不远处近在眼前的山寺,心中不免升起了几分期待。
算起来,他也有四五年没有见过明寂师兄了。
江临渊叩响了昭觉寺大门。
过了一会儿, 一个身着僧袍的小和尚出来应门,他睡眼惺忪地开门一看,见一群人乌压压地立在门口, 登时吓清醒了。
江临渊:“叨扰了佛门清净,抱歉,我们是从纯陵来的,不知你们住持是否同你说过我们来此拜访的事情?”
这小和尚闻言半响才想起来,师兄最近似乎是说过会有人前来拜访。
他磕磕绊绊答:
“说、说过的, 施主们请进, 我这就去向佛子通传。”
寺院大门吱嘎敞开, 众人鱼贯而入。
一入寺中,沈黛便觉得有些新奇,寻常寺院内大多古朴肃穆, 庄严持重, 这昭觉寺内却不只有葱茏的参天古树, 还种了大片大片的紫陽花。
寺中石灯摇晃, 月光下, 紫陽花幽幽盛放。
“看来你这师兄也不是什么庄重佛子嘛。”
谢无歧嗅了嗅旁边的紫陽花,语调仿佛在故意找茬。
“这花照料得这么好,说不定是为哪个心上人种的吧?”
怀祯刚想脱口怒答“你胡说”,但他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长进,小和尚憋着一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地嘟囔一句:
“阿弥陀佛,谢师兄不也给沈师姐种了粉黛草,难不成也是给心上人种的?”
“……”
谢无歧难得说不出话。
沈黛却没听到两人对话,只是下意识地拉了一把走在前面的一位陆家修士。
“小心。”
那修士收回脚,这才发现他差点踩到边上一株不起眼的花苗。
前面引路的小和尚循声回头,见他差点踩到花苗,大惊失色:
“没事吧——”
修士还以为他是在问自己,刚要答没事,便见小和尚神色匆匆过来查看花苗。
见没踩到,他才松了口气。
“还好没事,施主们小心些,这些都是明寂师兄精心照料的花,可千万不要随便摘花踩花。”
陆夫人责备了一声那修士,对小和尚道:
“失礼了,我们会注意的。”
小和尚心有余悸的双手合十,抬脚继续朝寺内深处走去。
他停在松风堂前,轻叩三声,道了句从纯陵来的施主们到了。
这更深露重,沈黛本以为这位佛子恐怕早已入睡,他们要等上一会儿,不料里面很快传来回应:
“进来吧。”
是个青年的声音。
虽是青年,音调却很独特,或许因为是佛刹中人,音色也像是古钟沉沉,带着一点悠远余韵。
门扉无风自开,外面分明月光皎皎,却半点照不亮这漆黑内殿。
殿内只有一座半人高的缠枝烛台,几枚烛火微弱摇曳,勉强能众人看清旁边跪坐在蒲团上的身影。
身着黑色僧衣的佛子神态平和,气质出尘,光影忽明忽灭地映在他如玉般质地的面庞上,分明是俊逸秀美的五官,却无悲无喜,好似他身后垂眸悲悯世人的佛像。
“诸位远道而来,茶水皆已备好,请用。”
众人这才发现,眼前蒲团和茶杯,不多不少,刚好够他们一行人所用。
茶水还滚烫,应是从他们跨入昭觉寺时备下的。
这样润物细无声的洞察力,就连衡虚仙尊也有些意外。
“明寂师兄!”
怀祯许久未见这位幼时对他多有照拂的师兄,原本守礼的他也忍不住先开了口。
“许久未见,不知师兄还记不记得怀祯?”
明寂眸如点漆,望着怀祯瞧了瞧,面上神色很淡,却不会让人觉得冷漠无情,只觉得他生来情绪便这样淡罢了。
“长高了。”他语调虽然平淡,话说得却有些人情味,“师尊与我传过讯,说你十岁结丹,很不错,但须知金丹以后,举步维艰,万不可大意,佛道修心,不可闭门造车,知道吗?”
怀祯一听便知道,师兄还是从前的师兄,眼泪汪汪道:
“怀祯知道!”
此地到底不是叙旧的场合,怀祯说完这句便坐了回去,接着衡虚仙尊将他们此行目的告知了明寂。
“……如我所言,我们此行目的有二,一是寻找我在常山失踪弟子陆少婴,二是求证我门下弟子宋月桃的身世来历,不知对于这两件事,明寂佛子可有印象。”
“陆少婴之事,之前我便同贵派派来的人说过,我虽知道纯陵有修士来常山除祟,却没有见过这位陆仙君,只知道他在常山山下逗留了一段时日,没有去除魔斩妖,那妖邪倒是找上了他,失踪以后我也派人搜寻过,但未曾找到他的踪迹。”
这番话陆夫人不是第一遍听了,但她再怎么追问,明寂说的还是那套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