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气和蛮狠的断眉。
裴猇的性情不似其父裴相温和儒雅,倒是随了他外祖父班昀。
班氏一族本就是兖州望族,身为将门世家,班昀亦是最早随皇帝阏泽打下这悍马江山的功臣,待阏泽称帝后,班昀也被皇帝封为了当朝的长平侯。
班昀统掌上京北军,兼任大司马大将军,可谓位高权重。
因着裴猇的性情自幼便有些暴戾难驯,京中学识高的夫子也都畏惧他那混不吝的蛮横性子,班氏和裴相都拿这个次子颇无办法,最后只得将他送到了他外祖父那儿,让他自小便在军营习武。
而今到了朔月寒冬,年节将至,班昀便将外孙又送回了相府,好让他陪着父母过年。
说来,裴鸢所住的内室,原也是要分给裴猇一半的。
裴鸢从不愿称裴猇为兄长,亦或是哥哥。
只是因为他先她半刻功夫出生,便注定了长幼有序。
虽然裴鸢知晓,裴猇每每同他那些狐朋狗友在上京官道打马而过时,总能惹得许多世家小姐显露倾慕之色。
可裴鸢却觉,裴猇就是她上辈子的冤家,他总是喜欢欺负她,她才不想叫这个讨厌鬼一声哥哥呢。
裴猇的猇字虽音同虎啸龙吟的啸字,但裴鸢自小便唤他小虎,后来家里人也都开始称裴猇为小虎。
裴猇总觉得叫小虎,他英武的气场顿时便小了许多,所以很不愿旁人叫他小虎。
但家里人既是都这般唤他,裴猇也只能隐忍下来,由着裴鸢小虎、小虎的叫。
实则裴鸢和裴猇在八岁前,还是能和平共处的。
因着裴鸢和裴猇是一对龙凤胎,所以幼时二人便同连体婴似的,走哪儿都手牵着手。
到了九岁时,二人便到了彼此厌恶的阶段,总是因为一些小事争吵个不停,偶尔还会互相殴打。
裴鸢自然是打不过习武的裴猇,最后总是哭哭啼啼地去裴相那儿告状。
班氏便在正厅置了一个漆面的六扇立屏,将兄妹二人区隔开来。
这般,二人各有各的空间,便减少了许多冲突。
也是从那时起,裴鸢和裴猇开始分宿,不再共住一床。
见裴鸢仍缩在班氏怀里眯眼贪懒,裴猇扯了扯唇角,用仍显稚嫩的少年音嘲讽道:“我几月未回府上,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惫懒……”
话落,裴猇又用眼上下打量了番隐隐有炸毛之相的裴鸢,复又谑笑道:“啧啧,还尤好穿粉衣,性子嘛…又这般的贪嘴娇气,真是形如一只待宰之彘。”
——“你辱谁是待宰之彘?”
裴鸢的嗓音略显娇憨,面容却显了几分愠色,待被裴猇嘲笑后,裴鸢方从班氏的怀里一骨碌地爬了出来。
彘便是猪。
裴鸢曾经在庖厨之后的猪圈里看过那些刚刚临世的小猪崽,它们的模样粉嫩且毛绒绒的,瞧着异常可爱。
可是被人辱没成猪,终归不是什么好滋味。
班氏这时教诲裴猇道:“不许这样说你妹妹。”
裴猇不以为意,边做着鬼脸,边学了声猪叫,亦发出了哼哧呼噜的怪音。
——“怎么样,裴小彘?你看这动静像不像你贪睡时发出的呼噜声?”
“你…你……”
裴鸢赤脚站在了柔软的绒毯上,已然愤怒至极。
她真是讨厌死裴小虎了!
他竟然叫她裴小彘!
他怎么可以说自己的亲妹妹是一只猪?
一旁的女使和婢子听着兄妹二人的争吵,悄悄地掩帕笑着。
裴猇看着气得瑟瑟发抖的裴鸢,没再多同她斗嘴,反是直接钻入了仍存着裴鸢身上温度的衾被中。
他未脱沾了泥土的长靴,便在妹妹惊异的眼神中,阖上了双目,做了副睡态。
——“真暖和啊。”
裴猇这般说着,又将裴鸢心爱的虎头软枕抱入了怀里,他嘟囔了一声,又道:“莫要吵我,让我睡会儿。”
裴猇在隔壁内室睡的地方不是床,而是一个宽榻,那处丝毫不及她的架子床精致暖和。且他刚从军营回来,定是有好些日子都未沐过浴了,就是一个故意欺负她的脏孩儿。
裴鸢伸出了小手,她想将裴猇从衾被里拽出来,但是她的力气却丝毫不及裴猇,只得软着嗓子埋怨道:“裴小虎,你身上好脏的。你快起来,不要弄脏我的床褥。”
裴猇丝毫不理会裴鸢的央求。
他兄妹二人如此,是谓常态。
班氏对此一贯无可奈何,她知自己和裴相更娇惯幼女一些,若裴猇刚一回府,她便训斥他,难免会让这孩子的心中生出不平。
见天色不早,班氏劝慰裴鸢,道:“鸢鸢,你兄长刚从军营归府,许是累极,让他好好睡一会罢。等你从未央宫回来后,娘再给你换一床新的衾褥,好吗?”
裴鸢的性情是同裴猇反着来的,她性情一贯温驯娇软,亦见不得自己的母亲为难,便颔首应了下来。
待王氏领着裴鸢简单地用了些早食后,便让梳妆婢子帮她敛容饬发。
裴鸢乖顺地跪坐在了镜台之前,由着婢子将她浓黑柔顺的鸦发梳成了柔美的垂鬟,稍显纤薄的少女之身也换了一袭淡粉色的广袖合欢